所以奕劻堅持原議。
瞿鴻玑雖蒙慈禧太後賞識,到底敵不過奕劻是軍機領班,隻得讓步。
此時慈禧太後亦以此為問,瞿鴻玑自是暗暗稱快,側耳聽奕劻答奏:“文武并用,不拘資格,調度比較靈活,亦容易獎進人才。
”
這“不拘資格”四字說壞了。
“任官當差,豈可不講資格?”慈禧太後問道:“文武異途,各有所長,混雜不分,将來要整頓吏治就吃力了!”
“回皇太後的話,”奕劻的口才亦不壞,從容說道:“文武異途,是因為從前的武将,大多行伍出身,目不識丁,所以不能混雜。
自新建陸軍以來,将弁都是學堂出身,留學東西洋的亦不少,不比從前的武官。
如今整軍經武,為了鼓勵人才從軍,似不妨量予優容。
再者,各省練兵,主事者雖為武将,每每以道員任用,名實不副,無如文武并用,量才器使,反倒比較切實。
”
這番話不易駁倒,慈禧太後以不再往下談作為默許,但另外又挑了一個毛病,“江淮提督的轄區是那些地方?”她問。
“西起徐州,東到海邊,都是江淮提督的轄區。
”
“海州不包括在内?”
“包括在内。
”
“海州是直隸州,既然包括在内,就不該叫做江淮提督。
”
慈禧太後振振有詞地質問:“這不也是名實不副嗎?”
奕劻語塞,唯有碰頭。
于是瞿鴻玑向上說道:“江淮提督名不副實,似乎可以改為江北提督。
”
“對了!”慈禧太後是嘉許的語氣:“這個名稱就醒豁了。
”
這一關總算過去了。
緊接着江淮巡撫裁撤改設江北提督的上谕之後,先以淮揚鎮總兵署理江北提督。
過了幾天,奕劻奏請簡派練兵處軍政司正使,候補道劉永慶署理江北提督,賞給兵部侍郎銜,所有江北地方鎮道以下,均歸節制。
武能管總兵,文能管道員,無異别設一巡撫。
此人是袁世凱特保過的,自然算是北洋一系,袁世凱的勢力,彰明較著地伸入了兩江地界了。
※※※
俄國的第二、第三兩支艦隊,自波羅的海繞好望角東來,到處不受歡迎,最後在黃海遊弋,打算着俟機遁入海參崴。
日本的海軍司令東鄉平八郎,看出這兩支艦隊的動向,由黃海入日本海到海參崴,必須經過朝鮮與日本九州之間的對馬海峽。
而九州西南方的佐世保、長崎、鹿兒島,皆為海港,可以停泊巨艦,稍後的福岡與廣島,又為兵站。
因此,東鄉平八郎以逸待勞,決心一舉擊潰俄國海軍。
俄國的兩支艦隊,有家歸不得,十分焦灼,如果入東海,繞日本東面回海參崴,行程太遠,燃料、糧食無法支持。
迫不得已隻有冒險越過朝鮮濟州島北向航行,進入對馬海峽,戰艦、巡洋艦、海防艦、驅逐艦及補給船等,大小二十九艘,首尾相接,以全速鼓輪北上。
于是日本海軍傾全力截擊,日夜兩戰,俄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司令官海軍中将羅哲斯特溫斯基投降,而日軍僅損失水雷艇三艘,同時日本并派兵占領了北海道以北的庫頁島。
日軍的戰果頗為輝煌,但俄國的陸軍,正自西伯利亞鐵路,陸續增援。
在俄無勝日之望,日無續戰之力的情勢下,美國總統羅斯福認為雙方議和的時機趨于成熟,因而世面調停。
日本首先響應,俄國亦終于接受勸告,約定在美國的樸次茅斯舉行和議。
日本派全權代表是外務省大臣小村壽太郎,俄國則以總理大臣為全權,正就是那個玩弄李鴻章父子于股掌之上的威德。
他一到美國就發表先聲奪人的聲明:“俄國所損失的,不過是殖民地,并不影響本國的安危。
日本的要求,如于俄國國威有損,決不承認。
”及至羅斯福親自陪兩國全權,乘“五月花”号遊艇,到達樸次茅斯開議,威德又宣示俄皇的勅令:“不割寸土,不賠一盧布為堅持到底的原則。
”因此,和議幾度瀕于破裂。
在會議席上,威德咄咄逼人,小村忍不住出言譏刺:“聽閣下的發言,仿佛是戰勝者的代表。
”威德立即回敬:“此間并無戰勝者!因之,亦無戰敗者。
”日俄樸次茅斯條約,确實證明了日本未勝,俄國未敗,除了轉讓東三省的利益之外,俄國唯一的損失是以北緯五十度為界,割讓庫頁島南部與日本。
但附帶約定,兩國不得妨礙宗谷海峽及鞑靼海峽的航行,日本亦不得在南庫島構築任何軍事設施。
※※※
當日俄醞釀談和之時,從天津到南京城,冠蓋往來,有好些大事正在發端。
這些大事都屬于新政。
從辛醜回銮以來,花了三四年的工夫,慈禧太後才被說服,實行新政為奮發圖強的不二法門。
但新政經緯萬端,有些可以不受局勢的影響而逐步推行的,如廣設學校、振興商務等等,而有些經世立國的大計,非局勢相當穩定,不能舉辦。
如今日俄戰争行将結束,東三省的收回,在美國的支持下,似更有把握。
所以軍機處、北洋大臣衙門、湖廣總督衙門都大忙特忙,定方針、拟條陳、立計劃,函電交馳,一些被有意、無意所擱置的大事,開始發動了。
不過,在發動這些大事之先,估量前途,各有各的看法,也各有各的顧忌。
袁世凱與張之洞的看法接近,實行新政,首須排除障礙,如王文韶在位,徹底廢除科舉則不可能,因而士林多觀望之心,學校難期普遍設立。
結果是王文韶被開去軍機大臣的差使,而徐世昌因為瞿鴻玑對他的印象還不壞,在奕劻的力保之下,成了“打簾子軍機”,在軍機大臣中“學習行走”,并署理兵部左侍郎。
另有些人,主要是一班親貴及滿漢之見甚深的人,對袁世凱的疑忌,日深一日,但有奕劻為他暗則撐腰,明則揄揚,動辄問說:“去了袁慰庭,誰能替他?尤其是練兵,更少不得此人!”這話很能塞人的口,想來想去,唯一的善策,是找一個可以接替袁世凱的人。
當然,這個人要從旗人中去找。
于是,日本士官第一期出身的鐵良,得以脫穎而出。
先由未任實缺的道員,一躍而為戶部右侍郎,上年四月轉任兵部左侍郎,不久便奉到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