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鐘躍民等人購買芭蕾舞票一樣,追求時髦的代價是忍受一夜凜冽的寒風。
如果你在1968年身穿軍裝或一身藍制服,再配上懶漢鞋白襪子,騎上錳鋼車在百萬莊一帶閑逛,那就等于在向世人宣告,我是玩主,誰不服氣就惹我試試。
你放心,肯定會有不止一群玩主來找你麻煩。
如果是位姑娘穿上這身行頭,再戴上一條鮮紅的拉毛圍巾,那說句不客氣的話,這叫找拍呢。
何謂拍?拍婆子是也。
何謂拍婆子?就是在大街上和不大正經的女孩子搭讪,要求交朋友。
其實這位姑娘早該有心理準備,既然打扮成這樣,就怨不得玩主們把你視為同類。
李奎勇和小混蛋旁若無人地站在通往申區的路口上,兩人邊談話邊四處張望,臉上帶着挑釁的神态。
在非”老兵”類玩主的眼裡,百萬莊地區無異于敵占區,特别是在百萬莊的諸多區塊中,申區簡直是百萬莊的靈魂。
這是一片二層小樓的高級住宅區,裡面的住戶級别最低的也是副部級幹部。
他們的子女,都是”老兵”中最有影響的人物,也就是說,誰要是得罪了他們之
中的一個,後果将是相當嚴重的,他們有能力在很短的時間内召集數百人進行報複。
今天李奎勇和小混蛋兩人敢跑到申區來”拔份兒”,這無非是想表明他們的勇氣,根本沒把這些”老兵”放在眼裡。
李奎勇和小混蛋曾住在一條胡同裡,當年李奎勇練摔跤時,小混蛋還是個很瘦弱、膽小的孩子,有時還受别的孩子欺負,每次都是李奎勇替他打抱不平。
後來李奎勇的父親和别人換了房,他家搬到了宣武區南橫街,兩人才斷了聯系。
前些日子,小混蛋在天橋劇場搶了李援朝的票,竟和李奎勇意外地重逢了。
李奎勇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當年胡同裡最不起眼的老實孩子,幾年沒見竟成了大名鼎鼎的小混蛋,連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兵”們都談虎色變。
使李奎勇感動的是,如今的小混蛋雖已成名,但他對李奎勇仍然象小時候一樣尊重,還是一口一個勇哥地叫着。
李奎勇是個講義氣的人,别人敬他一尺,他就還人一丈。
他雖然對幹部子弟懷有極深的成見,但仍然能和鐘躍民交朋友,就因為鐘躍民能尊重他。
所以當小混蛋提出要他陪着到申區來”拔份兒”時,李奎勇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
他沒有想到,這一答應,幾乎給他惹來殺身之禍。
兩個穿軍裝的姑娘騎着自行車從路上走過,小混蛋輕佻地招招手∶”嗨,小妞兒,過來陪哥哥聊聊……”
兩個姑娘顯然沒受過這等侮辱,她們停下自行車罵道∶”混蛋,哪來的狗東西,敢到這兒來撒野?”
小混蛋大笑∶”你還真說對了,我就叫小混蛋,小妞兒,你連哥哥叫什麼名字都知道?來,讓哥哥親一下。
”他邊說邊向姑娘們走去。
兩個姑娘見小混蛋真要過來,也慌了神,她們連忙騎上自行車∶”你有膽量就等着别走。
”
小混蛋停下腳步∶”好呀,哥哥在這兒等你,快點兒來。
”
李奎勇笑道∶”真是個混蛋,我怎麼都不認識你了?你小子以前可挺老實的。
”
小混蛋望着遠去的兩個姑娘的背影說∶”奎勇,你還記得嗎?當年我瘦得象個猴子似的,咱們胡同裡的孩子誰都敢揍我,也就是你老護着我,那會兒你正練摔跤,沒人敢惹你,後來你們家搬走了,我還挺想你,晚上做夢還夢見你好幾次。
”
“你現在可不一樣了,倒退半年時間,誰知道有小混蛋這一号?現在可了不得,北京城誰不知道你小混蛋的大名?前兩天我在朝陽門碰見一個過去一起練摔跤的哥們兒,那哥們兒還問我呢,聽說新街口最近煽起一個小混蛋,腰裡别把插子,見人就插,才一個月功夫就插了七八個了。
”
“沒想到我現在有這麼大名聲?連朝陽那邊都知道啦?好象我是瘋子,見人就捅刀子,其實我不過是專插那些‘老兵‘。
”
李奎勇勸道∶”哥們兒,最近你可要留神,那個李援朝上次在你這兒栽了面兒,我聽說他早放出話了,逮住你就要你的命,不是我說你,你最近幹得有點兒出圈了,一連捅了好幾個,連西城分局也在抓你,你還是躲躲吧。
”
“扯淡,誰幹掉誰還沒準兒呢,大院裡的人就那點兒能耐,打架就仗着人多,一對一單練就熊了,我試過幾次,甭管多少人,你上去捅倒一個,其餘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
一群身穿黃呢子軍大衣,騎着自行車的青年來到路口,他們停下車,用無禮的目光将小混蛋和李奎勇上下打量。
小混蛋一見就來了脾氣:“孫子,你照什麼?”
那群青年顯然不認識小混蛋,見有人尋釁,便紛紛從車把上拿下彈簧鎖向小混蛋圍了過來。
李奎勇忙上前勸說:“哥們兒,你别再惹事了,咱們走吧。
”
小混蛋是個暴脾氣,哪能如此善罷甘休?他說:“你站着别動,看我的。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迎着那群人走過去。
那群青年氣勢洶洶地把小混蛋圍在中間,小混蛋面不改色。
一個為首的高個子青年晃動着手裡的彈簧鎖,傲慢地向小混蛋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