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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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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嫌早的,”我想。

    我從床上爬起來,身上穿着衣服,因為除了鞋子我什麼也沒脫。

    我知道該在抽屜的哪個角落找到内衣,一個挂件和一隻戒指。

    在找尋這些東西時,我看到了羅切斯特先生幾天前硬要我收下的一串珍珠項鍊。

    我把它留了下來,這不是我的,卻屬于那位已幻化的夢境中的新娘。

    我把其餘的東西打進一個包裹裡。

    錢包裡還有二十先令(我的全部家産),我把它放進了口袋。

    我系好草帽,别上披肩,,拿了包裹和那雙沒有穿上的拖鞋,悄悄地出了房間。

     “再見了,善良的費爾法克斯太太!”我溜過她門口時悄聲說。

    “再見了,我可愛的阿黛勒:”我向育兒室瞥了一眼說。

    已不允許我有進去擁抱她—下的念頭了。

    我得騙過那雙很尖的耳朵、也許此刻正在側耳細聽呢。

     我本打算停也不停就走過羅切斯特先生的房間,但到了他門口,我的心便暫時停止了跳動,我的腳也被迫止步了。

    那裡沒有睡意,房中人不安地在牆内打轉,我聽見他一次又一次歎息着。

    要是我願意,房間裡有一個我的天堂一—暫時的天堂,我隻要跨進門去說: “羅切斯特先生,我會生生死死愛你,同你相伴,”喜悅的泉水會湧向我嘴邊,我想到了這情景。

     那位善良的主人,此刻難以成眠,不耐煩地等待着破曉。

    他會在早上把我叫去,我卻已經走了,他會派人找我,而白費工夫。

    他會覺得自己被抛棄,愛被拒絕了,他會痛苦,也許會變得絕望。

    我也想到了這—層,我的手伸向門鎖,但又縮了回來,仍舊悄悄地往前走去。

     我憂郁地走下彎曲曲的樓梯,知道該做什麼,并機械地去做了。

    我找到了廚房邊門的鑰匙,還找了一小瓶油和一根羽毛,把鑰匙和鎖都抹上油。

    我也弄一點水和一些面包,因為也許得長途跋涉,我的體力最近已大傷元氣,但千萬不能倒下,我沒有一絲聲響做完了這一切,開了門,走了出去,輕輕地把它關上,黎明在院子裡灑下了暗淡的光。

    大門緊閉着上了鎖,但一扇邊門隻上了門栓。

    我從這扇門走了出去,随手又把它關上,現在我出了桑菲爾德。

     一英裡外田野的那邊有一條路,伸向與米爾科特相反的方向。

    這條路我盡管常常看到,但從來沒有走過,不知道它通向哪裡。

    我信步朝那個方向走去。

    此刻不允許憶舊了,不允許往後看上一眼,甚至也不得往前看一眼。

    不能回想過去,也不能瞻望将來。

    過去是一頁書,那麼無比美妙——又是那麼極度悲哀——讀上一行就會打消我的勇氣,摧毀我的精力。

    而未來是一個可怕的空白,仿佛洪水退去後的世界。

     我沿着田野、籬笆和小路走着,直到太陽升起。

    我想那是個可愛的夏日清晨,我知道離家時穿的鞋子已很快被露水打濕。

    但我既沒看初升的太陽,微笑的天空,也沒看蘇醒的大自然。

    被帶往斷頭台,路見漂亮景色的人,不會有心思去想路上朝他微笑的花朵,而隻是想到行刑時的木砧和斧頭的利刃,想到身首的分離想到最終張着大口的墓穴。

    我想到了令人喪氣的逃跑和無家可歸的流浪——呵,想起我離開的一切多麼令人痛苦!而我又無可奈何。

    此刻我想起了他——在他的房間裡——看着日出,希望我馬上會去說,我願意與他呆着,願意屬于他。

    我渴望屬于他,渴望回去,現在還不算太晚。

    我能免除他失我的劇痛。

    而且可以肯定,我的逃跑還沒有被發現。

    我可以回去,成為他的安慰者——他的驕傲,他的拯救者,免除他的悲苦,也許還有毀滅。

    呵,我擔心他自暴自棄——比我自己的要擔心的多——這多麼強烈地刺激着我!這是插入我胸膛帶倒鈎的箭頭,我想把它拔出來,它卻撕裂着我,而記憶進一步将它往裡推去。

    我疼痛難忍。

    小鳥在矮樹叢和灌木林中開始歌唱。

    鳥兒忠于它們的夥伴,是愛的标志。

    而我又是什麼呢?在内心的疼痛和狂熱地恪守原則之中,我讨厭我自己。

    我沒有從自責中找到安慰,甚至連自尊中也找不到它。

    我已經損害——傷害——離開了我的主人。

    在我自個兒眼中我也是可憎的。

    但我不能回去,甚至後退一步。

    上帝得繼續領我向前。

    至于我自己的意志或良心,充滿激情的憂傷已經把一個扼殺,使另一個窒息。

    我一面在路上孤獨地走着,一面嚎啕大哭,越走越快,就像發了狂。

    一種虛弱從内心開始擴向四肢,攫住了我,我摔了一交。

    我在地上躺了一會,把臉埋在潮濕的草地上,我有些擔心——或者說是希望——我會死在這兒。

    但我馬上就起來了,先是四腳四手往前爬了一陣,随後再次站了起來——像以往那麼急切和堅決地走到了大路上。

     到了那裡,我不得不坐到樹籬下歇口氣。

    正坐着,我聽見了車輪聲,看到一輛公共馬車向我駛來。

    我站起來招了招手,它停了下來。

    我問車子開往哪裡,趕車人說了一個離這兒很遠的地名,我确信羅切斯特先生跟那裡沒有聯系。

    我問出多少錢才肯把我送往那裡,他說三十先令。

    我回答隻有二十,好吧,他說勉強算數了。

    因為車是空的,他又允許我坐在裡邊。

    我走進去,關上門,車子便滾滾向前了。

     好心的讀者呀,但願你從來沒有感受到過我當時的心情!但願你兩眼從沒像我那樣淚如雨下,淌了那麼多灼熱揪心的眼淚。

    願你從來不必像我當時那麼傾吐絕望而痛苦的祈禱,向上天求助。

    願你永遠不必像我這樣擔心會給你全身心愛着的人帶來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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