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不好說,這地方偏僻,位于語言所能掌控的範圍之外,後者與前者毫不相幹,和前者沒有關系,因此語言,它永遠也不會真正地知道,為此它應該采用哪一種時态,故而情急之下就用‘那裡将會是一片嚎叫和咬牙切齒’這樣的将來時來敷衍了事。
好了,這是幾個從相當極端的語言領域裡選取的幾個字句,但也就隻是微弱的象征而沒有同那裡‘将會是’發生真正的關系——無須說明理由,被遺忘,在厚牆之間。
沒錯的是,由于哀鳴和咕咕聲,嚎叫,呻吟,咆哮,汩汩聲,尖叫,謾罵,陰郁易怒,乞求和受刑的歡呼,那隔音的地方聲音将會相當大,将會大得過分,将會老遠就讓人感覺到如雷貫耳,以至于将不會有人聽得見他自己的歌聲,因為他的歌聲會窒息在那普遍的、茂密的、濃厚的,由源源不斷的不可置信和不負責任而誘發的地獄的持續的歡呼聲中和無恥的反複啁鳴聲中。
此外,還會有狂喜的呻吟摻雜進來,非同凡響,難以忘懷,因為一種無窮無盡的折磨,它不以受不了,不以崩潰,不以昏厥為限,反倒釀成無恥的娛樂,這也就是為什麼這些不乏幾分直覺的人會有‘地獄的狂喜’之說的原因。
不過,與此相關的嘲諷和極端恥辱的元素同時又和刑訊逼供相結合;因為這種地獄的幸福等同于一種對極度忍受的根本可憐的嘲弄,而且整個過程中還會伴随有輕蔑的指指點點和怪聲大笑:所以有了下面這麼一個理論,認為被上帝罰入地獄受苦的人同時也還會遭受嘲諷和蒙受恥辱,是的,地獄應該被定義為是對根本不能承受、但卻必須永遠忍受的痛苦的一種非同尋常的結合——和嘲弄。
在那裡,他們将會為那巨大的痛苦吞掉自己的舌頭,但卻不會因此而成為一個共同體,相反,彼此之間倒會充滿嘲諷和鄙視,一邊發顫音、呻吟,一邊用最髒的話互相對罵,到了這個時候,以前那些最優雅、最驕傲、從未說過一句下流話的人也會被迫用起最為不堪入耳的肮髒字眼。
細細品味這些龌龊之極的字眼則是他們的痛苦和低級趣味的部分所在。
” 我:“恕餘直言,下地獄的人在地獄裡必須忍受何種痛苦,您這是第一次告訴餘。
您請注意,您其實隻給餘講過地獄的效果,至于那裡就事情本身而言實際等待下地獄者的是什麼,您卻沒有講過。
” 他:“你的好奇心太孩子氣,太冒失。
我讓這成為注意的中心,但隐藏在這之後的東西,我親愛的朋友,我也是能夠覺察得到的。
你企圖向我刨根問底,目的是讓自己害怕,害怕地獄。
因為你心裡在偷偷地想着悔改和拯救,想着你的所謂的靈魂的得救,想着從那書面承諾撤退,你還拼命企圖給自己弄個不完全忏悔,即從内心對那裡感到恐懼,人可以通過内心恐懼達到所謂的天堂的幸福,這種說法你很可能聽說過。
告訴你吧,這是一種老掉牙的神學。
僅因怕懲罰而作不完全忏悔的學說在科學上已經過時。
痛悔被證明是必要的,它是真真正正的新教對罪惡的悔悟,它不單意味着按照教規去恐懼,去忏悔,而且也意味着内在的、宗教的悔改——而我要問你的是,你是否有能力做到,你的驕傲将會促使你給與相應的回答。
時間越長,你遷就痛悔的能力和意願就會越弱,因為你将擁有的那種越軌的存在是一種嚴重的放縱,要想再回到原來那平常而有益健康的生活軌道簡直沒門。
因此,這樣說是為了安慰你,地獄将要提供給你的也不會是什麼本質上的新東西——隻不過是多少習以為常了的東西,帶着驕傲習以為常了的東西而已。
它其實隻是那種越軌的存在的繼續。
用兩句話來說吧:它的本質,或者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它的結尾的噱頭是,它隻讓它的居住者們在極端的冷漠和一種能讓花崗岩熔化的熾熱之間進行選擇——他們在這兩種狀态之間咆哮着來回逃竄,因為在這一個的眼裡,那另外一個總是妙不可言的清涼油,可不一會兒就又變得難以忍受了,變得比地獄還要地獄了。
這種極端性你肯定是會喜歡的。
” 我:“餘會喜歡它的。
餘想警告您,别太得意,以為自己已經對餘穩操勝券。
您可能會禁不住您那有點膚淺的神學的誘惑而這樣去做。
您放心,餘将會因為驕傲而不去進行拯救所必需的痛悔,也不會去想有一個驕傲的痛悔。
該隐的痛悔,他認定,他的罪惡比他的想被原諒的要大。
沒有任何希望的和作為完全不相信仁慈和原諒之可能性的痛悔,作為罪人的堅如磐石的信仰的痛悔,罪人罪孽深重,甚至于無窮的善也不足以原諒他的罪惡——隻有到了這個地步才是真正的痛悔,餘提請您注意,這樣的痛悔離解脫最近,對善而言則是最不可抗拒的。
您将會承認,平日的普通罪人隻能引起恩賜的普通興趣,在這樣的情況下,恩典的動力不足,恩典隻是一次無精打采的活動。
中不溜根本過不了神學的生活。
一個無可救藥得讓犯下它的人徹底對幸福死心的罪惡,才是真正神學的通往幸福的道路。
” 他:“滑頭!這條無可救藥的通往幸福的道路,恐怕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單純的絕對的絕望,而像你這樣的人又要從哪裡去找來這樣的天真呢?刻意去指望大罪對善的刺激,而這種刺激如今已經極大地使得恩典變得不可能,這你難道不清楚嗎?” 我:“可隻有通過這樣的不可超越的絕頂才能極大地提升那戲劇加神學的存在,也就是說:才能犯下最邪惡的罪孽并因此而向善的無限性發起最後的和最不可抗拒的挑戰。
” 他:“不錯。
真的是足智多謀。
那我現在要告訴你,地獄的居民正好就是由你這樣的人構成。
進地獄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要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話,我們還不早就鬧地荒了。
可是,像你這樣的神學類型,如此狡詐多端的一個大怪物,一個因為骨子裡繼承了父親的冥思而指望冥思的人,如果沒有這樣的念頭,那才叫做怪呢。
” 在他說這話的時候,而且,也在他說這話之前,這家夥就已經開始了又一次變形,雲裡霧裡地,要不是他自己通報一聲,我還渾然不知呢:客廳裡,他不再是騎坐在我面前那張長沙發的扶手上了,而是重新以流氓惡棍的面目,以頭戴小帽、臉色慘白、有着一雙紅眼睛的無賴的面目,坐在了先前的那個角落裡。
接下來,他用他那慢條斯理的、拖着鼻音的演員嗓音說道: “我們就要結束,就要作出決定,這也将是你所希望的。
為了和你把這件事情說透,我可花了不少工夫——但願我的做法能夠得到你的認可。
當然,坦率地說,你也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個案。
你頭腦敏捷,你傲慢,你的天資和記性出類拔萃,我們很早就注意上你了。
你當年受你的自負驅使,進入大學學習神的科學,但是,你很快就不再願意以神學家自居,而是把《聖經》撇在一邊,打這以後,你全力以赴,投身到音樂的音型、性格和咒語之中,讓我們好不歡喜。
因為,你的傲慢渴望那種自然力的東西,而你打算用最适合于你的形式去赢得這種東西,也就是在這種東西以代數學魔力之面目與協調的聰明與計算相結合,同時卻又經常大膽反抗理性與清醒的地方,去赢得它。
可是,你對于自然力而言卻又太機靈、太冷淡、太禁欲了,我們怎麼會不知道呢,你為此生氣,為你這不光彩的機靈而自我厭倦,我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們跑前跑後給你張羅,讓你投入我們的懷抱,也就是說:投入我的小東西,那個艾絲梅拉達的懷抱,讓你得上那個病,得到那個啟示,那種你的身體、靈魂和精神全都渴望得要命的腦的性激素。
一句話,我們之間用不着斯佩思森林裡的那個四叉路口,也用不着畫圓圈
我們是有契約的,我們是在做交易——你已經以死為證,把自己當面許諾給了我們,你接受了成為我們的人的洗禮。
我這次來目的隻是為了确認而已。
時間你已經從我們這裡拿去了,天才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