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答道:“快過年了,奴才家裡有些個帳要料理,原想請主子賞一天假,看宮裡事兒多,不敢開口。
今兒奉旨辦事,奴才求主子準奴才抽個空兒回家看一看。
”
“那自然可以。
你要請假回家,那一次我沒有準你?為什麼要撒謊?”慈禧太後罵道:“下賤東西,滾吧!”
安德海一向以為挨“主子”的罵,是看得起他的表示,所以高高興興地磕了頭。
一面派人挑了東西,先到敬事房領了攜物出宮的牌票,一面又通知德祿,把約會的日期,提前一天,并且說明了要到德祿家吃晚飯。
坐車出宮先到方家園,把慈禧太後的賞賜,一一交代清楚,遣回了跟去的小太監和蘇拉,然後趕到珠寶市。
慈禧太後讨厭綠的顔色,因為通常嫡室穿紅,側室着綠,所以綠色在她成為忌諱,所有鑲翡翠的首飾,都改鑲紅寶石,卻又嫌内務府的工匠,墨守陳規,變不出新樣,特意命安德海拿到外面來鑲。
宮裡的委任,又是禦用的珍飾,珠寶鋪一點不敢馬虎,早已趕辦完工,安德海一去就取到了手,工價到内務府去領,二八回扣卻先上了他的腰包。
由珠寶市到德祿家并不遠,安德海散着步就走到了。
進胡同不遠,遙遙望見德祿在迎候,彼此目視招呼,德祿快步迎了上來,極高興地說:“好極了,好極了!我就怕你來得晚了費手腳。
”
“怎麼回事?”
德祿朝他頭上望了一下,低聲答道:“我給你預備了一枝花翎。
”
安德海會意,是要叫他裝得闊些。
裝窮非本心所願,或者不容易,裝闊在他來說,是不必費心的,肚子裡裝滿了說出來可以擺闊的珍聞轶事,随便談幾件就能把人唬倒。
一到德祿家,就聞見一股油漆味道,大廳剛剛修過,新辦了一張紅木大炕床,牆上一面是張大壁畫,畫的一株楓樹,樹下系一匹白馬,樹上有隻猴子,正伸下長臂,在撩撥那匹白馬,角上題了四個大字“馬上封侯”。
這面牆上是四張條幅,真草隸篆四幅字,上款題的是“祿翁大兄大人法正”,下款署名:潘祖蔭、許彭壽、李文田、孫诒經。
“乖乖!”安德海做個鬼臉,指着牆上說:“這都是頂兒尖兒的名翰林,三個在南書房,一個是左副都禦史,這四條字,名貴得很呐!靠得住嗎?”
德祿臉一紅:“我那知道靠得住靠不住?廠甸的榮胖子給我找來的。
一共才花了八兩銀子。
”
“不貴。
”安德海笑一笑,“隻怕是沖那姓趙的小子,趕着辦來的吧?”
德祿也報以一笑,領着他到了“書房”,從抽鬥裡取出一枝花翎,替他把暖帽上的藍翎換了下來。
又取一面鏡子照着,“伺候”安德海“升冠”。
太監戴花翎,連安德海自己都覺得好笑,但關起門來,不怕有人看見,隻要能把姓趙的唬住就行了。
“姓趙的什麼時候來?”
“還有一會兒。
”德祿答道,“我特意叫他晚一點兒來,咱們倆好先商量商量。
”
“對了!我該談些什麼啊?”
“那還用我說嗎?反正一句話,要叫他相信,天大的事,隻要錢花夠了就有辦法。
”
話中有了漏洞,安德海趕緊問道:“他倒是預備花多少錢呐?”
“我不早說過了,要真能辦成了,他肯出二萬。
現在,隻好先叫他付一成定,也隻能用他這麼點兒錢,心太狠了會出事。
”
安德海不甚相信他的話,但此時也無從究诘,心裡想,先不管它,把一千兩銀子弄到了手再說。
倘或德祿有不盡不實之處,随後再跟他算帳。
還有姓趙的是個“黑人”,看情形另外可以設法敲一筆。
這件“買賣”,油水甚厚,值得好好花些心思在上面。
“安二爺!”德祿問道:“明兒把銀子拿到了,我打一張锒票,送到府上,還是等你來取?”
“我到内務府找你去好了。
”安德海又問:“這姓趙的住在那兒?”
“啊!住得可遠着呐。
”德祿顧而言他地說,“安二爺,你坐會兒,我到外面去看看。
”
兩個人都是“狠人”,一個想探出了姓趙的住處,好直接打交道,一個猜到了心思,偏不肯說。
這一下安德海越發懷疑,認定了德祿另有花樣。
坐不多久,聽得腳步聲響,擡眼望去,隻見德祿陪着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走了進來,那自然是姓趙的。
他生得極粗濁,青衣小帽,外套一件玄色摹本緞的羊皮坎肩,那樣子就象油鹽店管帳的,怎麼樣看,也不象能拿出兩萬銀子來打點官事的人。
推門進來,德祿為姓趙的引見:“這位是長春宮的安總管。
”
“安總管!”姓趙的異常恭敬,請個安說:“你老栽培。
”
“不敢,不敢!”安德海大刺刺地,隻拱拱手就算還了禮,接着轉臉來問德祿:“這位怎麼稱呼?”
“姓趙,行四,趙四爺。
”
“喔,趙四爺。
台甫是那兩個字?”
“不敢,不敢!”不知是他有意不說,還是聽不懂“台甫”這兩個字,隻說,“安總管叫我趙四好了。
”
安德海作了個暧昧的微笑,轉臉對德祿說道:“你說趙四爺有件什麼事來着,得要我給遞句話,自己人不必客氣,就說吧!”
“不忙,不忙,咱們喝着聊着。
”
于是就在德祿的“書房”裡,搭開一張方桌,上菜喝酒。
安德海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