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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之間非同尋常的激情确實可以是崇高的,如果我是那個憑借愛情使他違背世俗倫理的人的話,如果G沒有在他的生命中已經将同樣的故事上演成百上千次的話;這種愛情确實可以是獨一無二和無比浪漫的,如果我确信自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換句話說,如果在他多愁善感的人生中我是個例外的話。
那他的逾越,又有何不可原諒的呢?愛情不分年齡,可問題并不在這裡。
事實上,我現在明白了,以G的人生閱曆,他對我的欲望隻是一種無限的重複,它平庸而可悲,是神經作用下不受控的某種上瘾。
我大概是他在巴黎年紀最小的戰利品,但他的書裡也提到過很多十五歲的洛麗塔(相差不到一歲,區别不大),而且如果他生活在一個更加不重視未成年人保護的國家,相較于一個十一歲的鳳眼小男孩,我這十四歲的年紀根本算不得什麼。
G和其他男人不同。
他隻和未經人事的少女少男做愛,并将其過程寫進自己的書裡。
正如他為了滿足自己在性和文學上的欲望而占有我的青春那樣。
每一天,多虧了我,他都能體會到一種違背法律的激情,而這種勝利,很快又會在他的新小說裡被大肆吹噓。
不,使這個男人煥發生機的并不是那些美好的情感。
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人。
他是我們從兒時就被告誡要遠離的:吃人的惡魔。
我們的愛情像是一場夢,它太過強烈,以至周圍人的警告都顯得蒼白,且無一能将我從中喚醒。
那是最讓人驚懼的一種噩夢。
一種無法名狀的殘暴。
魔力散去。
時間到了。
但是并沒有什麼白馬王子穿越遍布藤蔓的叢林來拯救我,我依然被困在黑暗王國裡。
日複一日,我終于認清一個新的現實,一個我仍然拒絕全盤接受的現實,因為它有可能會将我完全摧毀。
但在G面前,我再也不費力隐藏自己的疑慮。
我發現的事情,也是至今為止他一直試圖掩蓋的事情,令我十分憤怒。
我試着去理解。
和那些馬尼拉的小男孩一起帶給了他什麼快感?又為什麼要同時和十個少女一起睡覺,就像他在日記中吹噓的那樣?說穿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我試着去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時,他不僅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攻擊我,說我無理取鬧,令人難以忍受。
“那你呢,能問出這些問題,你又是什麼人?是調查局最新的手段嗎?還是什麼女權主義?就差這個了吧!”
從那之後,G每天都會向我灌輸同樣的思想:
“你瘋了,和所有女人一樣,你不懂得享受當下。
沒有女人能夠盡情體會當下的滋味,這似乎是寫在了你們的基因裡——長期得不到滿足,永遠受困于自己的歇斯底裡。
”
瞧瞧,那些甜言蜜語,什麼“我心愛的孩子”“我漂亮的女學生”,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有一點我得指出,正如你所知,我隻有十五歲,我還不完全是你所謂的‘女人’!而且,對于女人,你又知道些什麼?一旦過了十八歲,她們就不能激起你任何一點興趣了吧!”
論起言語上的争鬥,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我太年輕,又沒有經驗。
面對既是作家又是知識分子的他,我發現自己的詞彙極度匮乏。
我既不了解什麼叫“自戀的變态”,也不知道“性掠食者”為何物。
我不知道一個眼中除了自己沒有别人的人是什麼樣的。
我仍然以為暴力隻是針對身體的。
而對于G來說,言語就是他的利劍。
僅憑簡單的一句話,他就能給我緻命一擊,使我崩潰。
想要公平地和他鬥争是不可能的。
不過,那時的我已經能夠看出這其中欺騙的成分,他所有忠貞的誓詞和給我留下最美好回憶的諾言,不過是一個個為了滿足他的寫作和欲望的謊言罷了。
我現在才驚覺我對他充滿怨恨,他将我困在這持續被書寫的故事裡,一本接着一本,而他總是扮演美好的角色——這是一場被他的自我徹頭徹尾遮蔽着的幻覺,并且很快會被公之于衆。
我再也無法忍受他将虛僞和謊言僞飾成信仰,将作家的身份作為他怪癖的借口。
我再也不會被他的把戲欺騙了。
此後,我随口說的每一句話都被拿來與我作對。
他的日記如今成了我最可怕的敵人,它是G用來美化我們的故事的濾鏡,通過它,G得以将其演繹成一種病态的激情,而我則獨自沉醉其中。
一旦我開始指責他,他就會趕忙展示他的作品:“你會看到的,我的美人,你瞧!這是我寫在黑色筆記本裡的關于你的一段絕妙的肖像描寫!”
由于我開始反抗,并且不再視課間去找他偷歡為至高的快樂,他不得不擺脫我。
憑借寫作的權力,他随心所欲地将“小V”塑造成了一個被忌妒吞噬、情緒不穩的女孩。
如今的我隻不過是一個等待宣判的緩刑犯,和之前那些女孩一樣,很快就會被他從那該死的筆記本上抹去存在的痕迹。
對于他的讀者來說,那不過是一些詞句,是文學創作,而對我來說,卻是崩潰的開始。
但相比于文學大師的著作,一個不知名少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