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總是将正正方方的書包側揹,而不是規規矩矩的揹在後面。
宋寶英說那看起來很讨人厭,就像在模仿那些看了就倒胃口的姐姐。
手提皮包走在路邊的姐姐,朝男人送秋波、露腿給他們看的姐姐。
秀珍也跟她們一樣,看了就倒胃口。
歲月大把流逝後,當時的記憶已經褪色許多,隻有幾件事還曆曆在目。
早上去學校時,沒人會向秀珍打招呼;若她主動打招呼,也沒人會回應或回頭。
宋寶英想利用秀珍成為大家的榜樣,大聲宣示“要是不聽我的話,妳們就會變得像秀珍一樣”。
我偶爾也會被排擠,還不如像秀珍那樣從頭到尾都被讨厭就好了,但隻要我表現良好,宋寶英就會化解心結跟我玩。
一天跟我玩,一天又裝沒看到,兩天跟我玩,四天又裝沒看到;早上跟我玩,下午就裝沒看到;整天都跟我玩,放學回家時又裝沒看到。
當時我才十歲,經常哭哭啼啼的。
也許當年的經驗長久以來留在我心底,所以讨好某人才會變得如此重要。
也許屈服于某人權力之下的經驗,不曾正面迎戰的自我厭惡,終究徹底擊潰了我。
為什麽沒人伸出援手呢?
我們猶如飄浮在教室的島嶼,兩人逐漸靠近彼此的過程是如此渾然天成。
有一天,我在回家路上碰到秀珍。
我們一起走回家,繞過巷子時,兩人已牽起了手。
放學後,我們會一起走在田埂上,在遊樂場一起盪鞦韆,也多虧如此,我們可以若無其事的接受宋寶英在學校的橫行霸道。
一天隻要忍受四小時或五小時,就是自由身了,畢竟宋寶英無法在外頭也掌控我們。
此外,暪過宋寶英的耳目也為我們帶來莫大樂趣。
我覺得沒有任何事可以分開我們,時間不停走過,但我有信心能一直這樣過下去。
宋寶英并不是不知情,她隻是任由我們變得越來越要好。
秋天時,我們倆在田野見面,路邊的大波斯菊綻放著。
我們站成一列走過那條路,把花摘下來,做成戒指遞給對方。
我們跑了一段路又重新折返,嘻嘻哈哈的,然後牽起手。
直到聽到那聲呼喊前,我們一直牽著對方的手。
“貞雅。
”
我們同時轉頭,看到宋寶英站在那裡。
“妳們兩個在做什麽?”
我應該無視她的存在,一直牽著秀珍的手才對。
一個不過十歲的小丫頭,究竟有什麽好怕的?
我很害怕。
以後去學校就沒人跟我說話了吧?大家經過我時會捉弄我吧?這次會維持多久?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最重要的是,我很害怕知道宋寶英會選擇誰。
她拆散好朋友的方法很簡單,霸淩其中一個,然後和另外一個變成好朋友。
秀珍和我,她會選誰呢?
為了忘掉那一天,我到現在仍得花不少力氣。
為什麽不放過我們?妳不是讨厭我們才一直排擠我們嗎?為什麽讨厭我們兩個在一起?為什麽?
宋寶英向我招手。
“貞雅,過來這邊。
”
我停在原地好幾秒,接著宋寶英伸出了雙手。
“沒關係,快過來。
”
我走向宋寶英。
往前走時,秀珍握住我的手,緊緊抓著不肯鬆手。
我甩開那隻手,沒有回頭看秀珍。
宋寶英牽起我的手,秀珍則不以為意的轉身邁出步伐。
就這樣,我們與秀珍的距離越來越遠。
沒過多久,後頭傳來腳步聲,秀珍跟在我們身後。
宋寶英笑著說:“喂,我們快逃!春子的女兒追上來了!”
聽到那句話,秀珍停了下來。
春子的女兒,可憐的孩子,絕對無法脫胎換骨、隻能這樣過一輩子的孩子。
你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犯了什麽錯?
“貞雅、貞雅。
”
秀珍在後頭呼喊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回頭,隻是凝視遠處西沉的太陽繼續走著。
鬆軟的微風還停留在手上,方才撫弄的大波斯菊的香氣還殘留在體内,我卻絲毫不在乎,眼中唯有往下墜落的沉鈍陽光。
隻有它在我眼前,隻有它逐漸向我逼近。
就這樣,我遺忘了緊貼在我身上的那個聲音。
*
我在棉被中睜開眼睛,身體好沉重。
我整整兩天沒有出門,丹娥去上班了。
見完秀珍後,我什麽都沒對丹娥說,她也努力忍著沒有過問。
我躺在床上一整天,第二天也沒有從棉被裡起身,我聽見丹娥在歎氣,但假裝沒聽見。
丹娥一把掀開棉被,對我說:“都忘了吧。
”
我輕輕點頭,然後就一直躺到現在。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我總算起床。
再怎麽說也是寄人籬下,這樣好像太厚臉皮了,不如先做好晚餐吧。
我折好棉被,站了起來,雙腿卻抖個不停。
放在客廳的手機傳來訊息音。
咦,為什麽手機會在客廳?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是丹娥放的,她希望我可以從棉被裡爬出來,故意将我的手機丢在客廳才出門。
我緩緩走出去,确認了一下手機。
是姜勝永。
我靜靜看著電話号碼,按下通話鈕。
鈴聲響了一聲,兩聲,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