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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歲到十二歲,他被自己的舅舅長期性侵。
他和我同年,三年前出了一本講述自身經驗的書,目前在安鎮性暴力谘商中心當志工。
他接受各家媒體採訪,不久前還在獨立電影節的一部紀錄片軋了一角。
我透過谘商中心取得他的聯絡方式,收到我想知道有關宥利的事的訊息後,姜勝永回覆:“關于那位朋友,我也一直想分享一個故事。
”
他又說:“那麽,您為什麽對宥利感到好奇?”
我吞吞吐吐的回答:“她……是我的大學同學。
”
“嗯。
”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向我求助。
”
“嗯。
”
“我卻直接走掉了。
”
他沒有說話,我也是,兩人之間降下一陣沉默。
他再次緩緩開口:“接受訪問後,有些人說我到現在還在刷存在感,甚至說‘他覺得很驕傲嗎?’沒錯,我是需要關心,因為大家根本不聞不問。
沒有半個人在乎為什麽在法庭上會敗訴,舅舅又得到何種懲罰。
大家的關注對我來說是種痛苦。
‘你可以說一下自己有多痛苦嗎?他是怎麽對待你的?’這就和圍觀看人打架差不多,大家會很專心的看誰被打到哪裡才倒下,卻沒人關心他們為什麽打起來,又有何後續發展。
甚至還有人說:‘他是個男的,又不是女的,這怎麽可能,該不會是他有什麽問題吧?’他們認為男生就絕對不會碰到這種事。
”
我靜靜聽著,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宥利會和這個人說話。
“宥利是第一個。
”姜勝永說。
“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聽過我的故事。
仔細想想,我的人生好像是在遇見宥利後才逐漸好轉。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給别人建議,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價值,也因此,我覺得自己虧欠了那位朋友。
我們見過兩次,一起吃飯喝茶,大約聊了七個鐘頭。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認出來了,因為我自己就是長期被那種情緒糾纏,所以一看到她就知道,那是多麽渴望某人伸出援手卻又充滿恐懼的臉。
我也一直是如此,渴望得到他人的愛,但隻要緊緊抓住那個人,不安感就會将我包圍,擔心會失去對方。
我根本沒有資格得到愛,這會不會是老天爺在捉弄我,祂是不是想奪走這份幸福?不安感如影随形,關係當然也無法維繫下去,因為别人看出來了。
他們不能和内心不安的人交往,沒人能招架得住我,所以我很想死,宥利臉上也有那種表情。
持續被蹂躏後,人會産生一股憤怒,宥利卻從來沒有動怒。
其實她已經非常憤怒了,本人卻沒有察覺,因為害怕在徹底爆發的那一刻,自己真的會變成孤零零一個人。
”
“宥利有提到自己被誰欺負嗎?”
“那不叫欺負。
”
我靜靜聽著。
“那是性侵。
她一直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迫發生關係,就算她說不要,對方也會伸出狼爪,無視她的抗拒,強迫她發生關係。
所以宥利才會生病,得了子宮頸癌第一期,生理上極為煎熬,每天都覺得很痛苦,男人卻對宥利的哭訴視而不見,反倒說她是想博取關心才說謊。
”
我将雙手交疊握住。
“有說對方是誰嗎?”
“沒有,那就不知道了,隻說是同系的。
”
我吞了吞口水。
搞不好真的是賢圭學長。
我想起秀珍先前大吼:“妳隻是想折磨我,不想認同我罷了。
”
“她為什麽不報警?”我問。
“我聽完後,發現她的情況比較暧昧。
剛開始好像不是強迫,宥利認為自己在談戀愛,但兩人一見面就隻有性,其他什麽都不做。
有一次,宥利說想一起去外頭吃午餐,對方卻冷笑說:‘我為什麽要跟妳吃午餐?’當時宥利想結束這段關係,她從來沒有正式對誰提分手,所以隻是迂迴的選擇逃跑,逃避對方的聯絡。
後來,男生的态度似乎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會使用暴力、強迫的方式,然後又突然變得很親切,把宥利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間、為所欲為。
宥利覺得就算報警也沒有人會相信自己,她說自己的綽号是吸塵器。
”
“她認為大家都會站在男生那一邊嗎?”我問。
姜勝永點點頭。
“對,她是這麽說過。
”
如果是賢圭學長,大家當然會站在他那邊,沒有人會相信宥利。
“宥利的确有向他人求助,她去找了系上一位值得信賴的女老師。
聽說是經常開設女性主義課程的老師,宥利很信賴她,老師卻劈頭就問宥利是不是勾引對方,要她别拿戀愛這種說詞來制造麻煩。
”
姜勝永露出苦澀的笑容,我猜到宥利去找了誰,原來她去找了李康賢。
換成是我八成也會這麽做,當時學校還沒有女性中心,就算報警也無法保證他們會進行徹底調查。
宥利是為了尋求建議才去找李康賢,假設對方是賢圭學長,宥利的主張就不會輕易被接受。
當然,事情也有可能被徹底解決,确實有足夠的可能性,但畢竟宥利被騙過太多次,不會這麽容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