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們收拾東西,清點孩子的人頭。
“我不想麻煩你們。
”母親說,“但露絲·梅,我這個小家夥——她發高燒一個多月了。
現在她勉強有點精神,但我還是很擔心。
哪兒能很方便地看醫生呢?”
賽琳走到船邊,把手放在露絲·梅的腦門上,再蹲下身,看了看她的眼睛。
“有可能是瘧疾,也有可能是傷寒,但不是昏睡症,反正我不這樣認為。
我給你一點東西,也許能派上用場。
”
當她消失在船艙裡時,福爾斯修士壓低嗓音對母親說了實話:“但願我們能再幫到你一點。
但使團的飛機根本就不飛了,也完全不知道路好不好走。
一切都混亂不堪。
我們會想辦法将你家小孩子的情況傳話給格林牧師,但誰也沒法保證他能不能幫上忙,特别是現在。
”他看了看露絲·梅,她似乎全然不知他們正在讨論她的命運。
他認真地問道:“你覺得情況很急嗎?”
母親咬着指甲,仔細打量着露絲·梅。
“福爾斯修士,我毫無概念。
我隻是個從佐治亞州過來的家庭主婦。
”
恰在這時,塞琳拿了一小玻璃瓶粉色的膠囊出來了。
“抗生素,”她說,“如果是傷寒或霍亂之類的,這藥能管用。
如果是瘧疾或昏睡症,恐怕就沒用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會為你的露絲祈禱的。
”
“你和塔塔·恩杜聊過嗎?”福爾斯修士插嘴道,“他的資源極廣。
”
“拿單和塔塔·恩杜隻怕是釘頭碰釘子。
我不敢肯定他會搭理我們。
”
“也許你會有奇遇。
”他說。
他們真的要離開了,但母親似乎隻是絕望地想要讓談話繼續下去。
福爾斯修士解開纜繩,在甲闆上忙碌的時候,她問道:“你們真的和塔塔·恩杜關系很好嗎?”
他擡起頭,有點吃驚。
“我很尊敬他,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
”
“但作為基督徒,你真的能和他好好相處嗎?”
福爾斯修士站起身,撓了撓頭,使得白頭發一根根豎了起來。
你越是長時間看這男人做事,他就越是顯得年輕。
終于,他說:“作為基督徒,我尊重他的判斷。
他把村子管理得很好,每件事都考慮得很到位。
但對于有四個老婆這種事,我們從來沒能達成一緻意見……”
“現在不止這個數了。
”利娅八卦道。
“啊哈。
所以你看,在那方面我沒有多大影響力。
”他說,“但我能告訴你,他的每個老婆都從耶稣的教義中有所收獲。
塔塔·恩杜和我一起度過了許多個下午,就我們倆,用葫蘆碗喝棕榈酒,讨論好好對待妻子的益處。
我在這兒的六年間,能看到打老婆這樣的事已經很不受待見了。
因此,幾乎每座竈間都給塔塔·耶稣設了秘密的小祭壇。
”
利娅把解下的纜繩扔給他,幫着他把船從淺泥灘推入深水區。
她就這樣艱難地蹚進沒膝的泥水,藍色牛仔褲一塌糊塗,但她沒有絲毫的猶豫。
艾達把講蝴蝶撲翼[蕾切爾把“ornithoptera”(鳥翼鳳蝶)錯拼成了“ornithoptery”。
]的新書緊緊地抱在懷裡,露絲·梅則弱弱地喊道:“溫達姆博蒂!溫達姆博蒂!”
“你覺得像你這樣做就足夠了嗎?”母親問福爾斯修士,仿佛她根本不明白我們已經說過再見,這場談話已經徹底結束了。
福爾斯修士站于甲闆上,回望着母親,好像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最後他聳了聳肩。
“我們都是嫁接到這棵大樹上的枝條,普萊斯太太。
非洲這根了不起的根莖滋養着我們。
我希望你能獲得智慧和上帝的仁慈。
”
“真誠地感謝你。
”她說。
他們在水上已經走了很遠了,他突然活躍起來,大喊道:“哦,鹦鹉!瑪土撒拉!它怎麼樣啦?”
我們面面相觑,很不情願以這樣不愉快的氣氛結束這次拜訪。
露絲·梅用她微不足道的小嗓音喊道:“鳥的天堂!它去鳥的天堂了,福爾斯先生!”
“哈!那是它最好的歸宿,可憐的小家夥!”福爾斯修士哭着叫道,這場面自然讓我們震驚得要命。
與此同時,村裡所有的孩子都圍了過來,跳進河岸的爛泥裡。
他們也都得到禮物了,我能看出來:一包包奶粉之類的。
但他們都在特别開心地大喊大叫,看來他們之所以愛福爾斯修士,并不僅僅是因為奶粉。
就像聖誕節雖然隻拿到襪子,但孩子們仍舊全心全意地相信聖誕老人一樣。
隻有母親沒有揮手。
她站在沒過腳踝的爛泥裡,好似她的工作就是見證那艘船越縮越小,變成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的一個小點。
她一動不動地堅守着崗位,直到船完全消失在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