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日軍的密集射擊仍在持續,李舜臣這一起身,正好把上半身露出挨牌。
一位不知名的島津鐵炮手恰好在這時扣動扳機,一枚鉛丸飛出槍膛,在極短的時間内穿過兩支艦隊之間的海域,從李舜臣的腋下撕扯開血肉,進入他的身體。
李舜臣直挺挺地向後倒去,被他的兒子李荟、侄子李莞和侍從金伊接住。
李荟和李莞開始以為他隻是滑倒,可再仔細一看,發現腋下血流潺潺,眼看是活不成了。
李舜臣在彌留之際,掙紮着給他們下達了最後的指示:“戰方急,勿言我死,急命以防牌蔽之。
”
李荟、李莞兩個人放聲大哭,船上的人都很驚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一個人沖過來,把這兩個人的嘴捂住,厲聲道:“你們想要辜負李使道的心血嗎!”李荟、李莞一看,居然是宋希立。
原來宋希立雖然被子彈擊中額頭,所幸隻是擦傷,雖然流血不止,但總算沒傷及性命。
他倒地之後,很快就爬了起來,把衣服撕開草草包紮了一下,恰好聽到那兩個人的哭聲,趕緊摸了過來。
對于李舜臣的死,宋希立同樣感到極為痛心,但他作為李大帥生前最信賴的副手,深知此時軍情緊急,不容動搖。
于是他吩咐把李舜臣身上的盔甲解下來,裡面填充上稻草,仍舊立在船頭,以鼓舞士氣,然後讓李荟、李莞趕緊把屍體用大紅氈裹好,抱回房中,等勝利了再計較。
在另外一個版本裡,主動遮掩李舜臣死亡消息的,是李荟、李莞,而宋希立全然不知情。
無論封鎖李舜臣死亡消息的是誰,他都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經過這一番混亂,朝鮮軍旗艦暫時恢複了正常,繼續進攻,進攻,再進攻。
而陳璘的明軍艦隊,也調轉船頭,開始追着日軍尾巴打。
這一場海戰一直打到了正午時分,島津艦隊本來就不是聯句對手,此時掉頭就跑,更是全無戰心,在突圍過程中死亡慘重,共計被正面攔截的朝鮮軍和銜尾追擊的明軍又打沉了兩百餘艘。
可憐島津家一世雄名,在這小小的觀音浦内被聯軍打了一個七零八落,無數薩摩武士淪為水鬼,半沉戰船燃燒起來的黑煙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
唯一可惜的是,島津義弘運氣實在是好,他靠着那兩百多條船當替死鬼,帶着殘存的五十艘戰艦脫離了戰場,倉皇地朝着釜山逃去。
劇戰一夜半日的明軍和朝鮮軍再次聚攏到一處,他們尚不知島津義弘沒死,以為已全殲敵酋。
陳璘興緻勃勃地駕船來找李舜臣,商議下一步計劃。
這裡出現了同一個故事的不同版本。
在《李忠武公全書》裡,說陳璘駕船趕到朝鮮艦隊附近,看到朝鮮軍士兵追趕着日軍艦船,争先恐後地搶割首級。
陳璘一下子跌坐在甲闆上,連聲哀歎,說李統制死了。
左右問他怎麼知道,陳璘說如果李統制還活着,斷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這個故事很傳奇,但真實度卻很可疑。
這時候戰鬥剛剛結束,還未正式發喪。
試問不;就算這時候朝鮮軍上下已經獲悉李舜臣的死訊,第一個反應,也該是大哀,而不是追逐财物。
一支以軍紀嚴明而著稱的鐵軍,在主帥死亡的一瞬間就沒了紀律,這實在不可思議。
另外一本《李忠武公行錄》裡的故事不同:陳璘駕船來找李舜臣,喊他的名字。
李莞站在船頭,放聲大哭說叔父已經死了。
陳璘當時就哭倒在甲闆上,扶胸流着眼淚說:“李統制戰死以後,還能來救我。
”
最後是《宣廟寶鑒卷》的記載,隻是簡單地說“璘使人于舜臣謝救己,始聞其死,從椅上自投于地,撫膺大悲。
”
綜合來看,第二、三個故事比較符合實,第一個故事純粹是出自後人想象和演繹,希望能給李舜臣之死多加一道傳奇的色彩。
李舜臣陣亡的噩耗很快傳遍了明、朝聯軍,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有如戰神一般的李将軍,居然就這麼去世了,無不嚎啕大哭,極其悲痛。
就連明軍都紛紛把手裡的肉食投入海中,以示尊敬。
他們入朝以後,軍紀都歸李舜臣管理,他賞罰分明的作風赢得了所有明軍的尊重,而這一夜半日的聯手奮戰,更讓他們對将軍敬佩不已。
朝鮮軍失去了他們最偉大的主帥,明軍失去了他們最可信賴的朋友。
在這一刻,沒有什麼朝鮮軍和明軍的區别,隻有二萬多名向李舜臣緻敬的哀傷者。
這樣一位偉大的将軍,居然倒在了距離勝利最近的地方,令人不禁想起了英國海軍名将納爾遜。
在1805年10月19日,納爾遜帶領英國艦隊在特拉法爾加與法國、西班牙聯合艦隊大戰。
在激戰中,納爾遜指揮英國艦隊,取得了決定性的優勢。
就在這時,他被一名法軍狙擊手擊中左胸,倒在血泊之中。
在得知道英國艦隊獲得最後的勝利以後,納爾遜才與世長辭。
在世界海戰史上,李舜臣和納爾遜是經常會被相提并論的兩位傑出人物,而他們的境遇,也是驚人的相似。
李舜臣是當之無愧的十六世紀東亞海戰的王者,他幾乎是以一人之力,改變了整個壬辰戰争的走向。
在戰争的前半階段,他一手締造出強大的水軍,多次以弱勝強,硬生生拖垮了日軍的後勤,緻使侵略者放緩了腳步,為明軍的大舉赴援赢得了寶貴時間;雖然在丁酉再亂期間,李舜臣因為朝鮮軍的極度衰弱而在戰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