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裡記載了一些萬曆二十年發生的秘事,比如裡面說朝鮮偷偷召來日本人,約定一齊取回遼東高麗舊地;又說朝鮮即使在戰争期間,仍舊偷偷與日本交通貿易,大米黃豆一船一船地運去九州,說的有鼻子有眼。
最後丁應泰又說了:在這本書裡,寫到日本年号字都特别大,寫到大明年号,字都特别小,明顯有不臣之心。
羅織到了這地步,也算是一朵奇葩。
朝鮮一聽,又是害怕,又是憤怒。
他們實在沒想到,為了撈出楊鎬,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國王少不得又派遣使臣繼續辯誣之旅,拼命辯解這本書是僞造的,朝鮮對大明的恭順絕無問題。
好在萬曆皇帝大事不糊塗,他知道丁應泰在瞎說,于是下旨安撫朝鮮國王:“爾國世效忠順,不必因人言疑惑。
”萬曆皇帝又給他們吃了一粒定心丸,說朝廷大軍已經雲集,新任經略萬世德也已經往朝鮮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于是從萬曆二十六年的正月到九月之間,明軍沒有繼續進攻,一邊積蓄力量一邊熱熱鬧鬧地打着嘴架。
在這期間,除了丁應泰折騰起的大波瀾以外,還發生了幾件事。
第一件是李如松之死。
這位總兵回國以後,朝廷裡指責他通倭的聲息一直未曾斷絕,李如松也很識趣地低調過日子。
萬曆二十五年,遼東總兵董一元離職,無數人都盯上了這個肥缺,推薦奏表如雪片般堆到内閣,可沒想到萬曆誰也沒挑,直接發話讓李如松擔任。
朝廷官員們不甘心,七嘴八舌地說李如松有多差多爛,萬曆卻絲毫不為所動。
李如松對萬曆的愛護大為感激,從此盡心盡力。
萬曆二十六年四月,土蠻侵犯邊境。
他親率部隊前往圍剿。
這位大将秉性不改,仍舊喜歡沖鋒在前,輕騎孤進。
這一次,他沒有像在碧蹄館那麼幸運,在诨河附近中伏身亡,年僅五十。
消息傳到漢城,朝鮮國王李昖聞之嗟歎不已。
他跟李如松相處的不太愉快,但後者奪還三都的大功,也是不能抹煞的。
李昖派了專使前往遼東吊唁,還在漢城設立了牌位祭祀。
李如松的死影響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祖承訓。
他原來駐紮星州,聽到老長官陣亡的消息,大為悲痛,當時就表示要回遼東。
但楊鎬考慮到援軍未到,沒有批準他這個請求。
還有一個是李如松的弟弟李如梅。
丁應泰在奏疏裡除了罵楊鎬以外,罵得最狠的就是李如梅,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
在他的嘴裡,李如梅是一個無比貪婪、無比蠢笨又無比暴虐的将領,朝廷居然容忍他活到現在,簡直不可理解。
可萬曆卻沒有動李如梅。
一來是李如松剛死不久;二來萬曆本人還是挺欣賞李如梅的,反而一度考慮過把他扶為禦倭總兵官。
這個舉措遭到了群臣的反對,他們覺得李如梅在朝鮮搶功劫掠,不收拾他就算好了,怎麼能還升職呢?
群臣都沒料到,這是萬曆一招拆屋開窗的妙手。
我說開窗,你們一定反對;但我說要拆屋子,你們就會說隻開個窗戶就算啦。
在大臣們上書反對李如梅擔任禦倭總兵官之後,萬曆大筆一揮:“好,聽你們的,李如梅在朝鮮表現不佳,還是回遼東接替他哥哥當遼東總兵吧。
”
不隻是遼東總兵,萬曆還給他加了一副擔子,擔任備倭總兵官。
備倭就是防備倭寇,遼東防備倭寇的方向,隻有朝鮮一處,所以實際上他的職責,是管理援朝明軍在遼東境内的後勤補給。
這等于是肩負起了遼東戰區、朝鮮後勤區兩大重任。
李如松九泉之下,看到萬曆這麼夠意思,也可以瞑目了。
第二件事,是李甯之死。
李甯也是遼東軍的一名悍将,早年在遼東名聲不太好,曾經屠殺平民冒領軍功,被禦史彈劾過好幾次,但他倚靠的是李家這棵大樹,都有驚無險地渡過去了。
李如松入朝的時候,李甯作為主力之一也随軍而行,曆經平壤、碧蹄館等一系列重大戰役。
第二次援朝的時候,他也跟祖承訓等人一齊再度被征召入朝。
蔚山之戰後,他被分配到了居昌附近,協助解生防禦,在雙方實際控制線附近活動,算是一線作戰。
萬曆二十六年四月,解生在居昌擊潰了日軍一股小部隊,救出大批朝鮮百姓,把明軍的控制線推進到居昌以南。
這意味着明軍從此可以一路南下進攻晉州,把日軍的沿海防線一分為二。
駐守晉州的島津連忙派遣一支部隊北上,封堵住明軍沿中路進攻的大門。
楊鎬接到軍情以後,立刻命令李甯率兵兩千前往阻截,力求把敵人攔在居昌附近的險峻山嶺中。
李甯與日軍在居昌、鹹陽附近的沙斤驿發生了遭遇。
他對倭寇毫無懼色,二話不說,帶着人殺過去,與日軍拼了個勢均力敵。
日軍面對遼東鐵騎,抵擋不住,紛紛敗走。
這時候,李甯的“李如松綜合症”爆發了,他沒有等全軍集結,隻帶着身邊的幾十個家丁就殺了過去。
日軍一看李甯輕軍深入,便在山後擺了一個口袋陣。
等到李甯入圍之後,四面伏兵大起。
李甯這幾個人帶的太少了,即便是遼東軍戰鬥力驚人,也無法彌平巨大的數量差距。
李甯奮戰不敵,被亂槍打死——和他的老長官李如松一先一後,同月身亡。
他戰死以後,他的親兵把總李樂帶着六百多人繼續,最後在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