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華商,向天朝通報一件令人震驚的消息,說日本招誘琉球與朝鮮,有意與中國開戰。
差不多是蘇八的翻版。
原來在萬曆十八年的年初,秀吉接見了一次來自琉球的使節。
在接見過程中,秀吉跟使節誇口說“明不聽我言,我當發兵伐之。
”要求琉球臣服于日本,為我做攻打大明的前驅(《日本外史豐臣氏八》)。
還告訴琉球的使節說:“我都跟朝鮮說好了,打大明,就讓高麗兵作為先導;等到我打下北京,就讓中國北方人做先導,去打江浙一帶。
”(《明史日本傳》)說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
琉球一向奉大明為尊,對日本從來虛以委蛇。
這次聽到秀吉這麼直白地袒露心聲,琉球國有點吃不消。
消息傳回國内,琉球國王尚甯犯了愁。
您有什麼侵略計劃,您自己知道就得了,現在非要告訴我,您說我是舉報呢還是不舉報呢?
秀吉送走了琉球使節以後,覺得這些人态度暧昧,有點琢磨過味兒來了。
于是他下了一道命令,讓琉球停止遣使入貢,省得自己家虛實被探聽出來,便宜了大明。
通知一到,琉球國一下慌了手腳。
尚甯發現秀吉原來是認真的,戰争已經不可避免,事情有點鬧大了。
這事不上報大明吧,有失屬國義責,天朝之怒可承受不起;要是上報大明吧,又會得罪近鄰日本,尚甯沒天真到盼望大明會派水師來救他。
琉球國實在太小了,夾在兩個大國之前,裡外都不是人。
于是這事兒就一直擱置沒辦,一拖就是一年多。
恰好在這時候的琉球,住着一位大明商人,叫陳申,是福建人。
陳申這個人挺倒黴,他三年前乘船過琉球做生意,結果船觸礁沉沒,就被困在了琉球。
好在琉球國有一位長史叫鄭迥,也是福建人,對這個老鄉挺照顧,平日經常走動聊天。
一次喝酒閑談,鄭迥把琉球國碰到的這件為難事告訴了陳申。
陳申聽完大驚,表示這等大事肯定要報給朝廷才是,怎麼能隐瞞不報呢!他當即表示,就算琉球不報,他自己也要設法回國,通知朝廷。
鄭迥也是中國人,聽了陳申一席話,深受感動,便連夜去請示琉球國王尚永。
尚永同意了陳申、鄭迥的意見,派了通事鄭迪,以貢使的名義前往中國。
陳申也随船出發。
到了福建以後,陳申二話沒說,直奔福建巡撫府邸,把自己所知的内情悉數相告(《明史日本傳、琉球傳》)然後鄭迪走官方渠道,也正式把這個警告知會大明朝廷。
就這麼瞻前顧後、拐彎抹角着,琉球國總算把日本入侵的情報轉達給了大明朝廷。
對于這個警告,趙參魯很是重視,也修書一封,星夜送往京城。
大學士許國接到陳申報告和琉球國的警報後,心中有些猶豫。
這封報告裡提及日本利誘朝鮮、琉球為先導,對大明有不軌之心,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
但琉球國和朝鮮國畢竟都是藩國一員,外交無小事,處置不可不慎,不能輕信一面之辭。
許國一向老重持成,與其說他不敢輕信,倒不如說是不願輕信。
内閣如今正風雨飄搖,朝廷與皇上因為太子的事情吵成一團,在這個節骨眼上,外藩可千萬别再添亂了呐。
正在他猶豫來猶豫去的時候,蘇八的報告也送到了。
無論是曆史考據還是刑偵,都有所謂“孤證不鐵”“孤證不立”的說法。
孤立的證據不能說明什麼,隻有形成完整的證據鍊,才能得出定論。
陳申、蘇八兩份報告分别來自福建和浙江,彼此獨立,裡面關于日本招誘琉球、朝鮮以攻大明的情報卻幾乎一緻,可以互相印證。
證據确鑿,不由得人不相信。
于是在萬曆十九年七月二十日,許國把這兩份報告正式呈遞給了朝廷。
對于日本的開戰動機,許國解釋說是因為今年大明的邊患不少,北方的女真人西邊的蒙古人還有南邊的緬甸人都在鬧事,所以讓倭人覺得有可乘之機(《神宗實錄十九年七月癸未條》)。
至此,在全東亞各地的民間愛國志士努力之下,日本的侵略計劃正式進入大明王朝的視野。
此時距離壬辰戰争的爆發,還有九個月。
我們除了李如松、鄧子龍等等名将之外,還必須記住許儀後、郭國安、朱均旺、陳申、蘇八這些名字,向這些幾乎被曆史埋沒和遺忘的中國普通百姓緻敬,并将他們的故事一直流傳下去。
因為,他們是我們民族最堅強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