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些俗人一天到晚都在裡面瞎轉悠。
諷刺的是,很多時候人們是能看清這個‘局’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執着于錯誤的選擇。
”
“照你這麼說,譚嗣同的死豈不成了笑話?你等着被罵翻吧。
”
“前人的是非,我沒有資格評判。
但譚先生慷慨赴死、從容就戮的風骨,我是拜服投地不及,怎可能會有嘲諷的意思?譚先生秉執大義,自可‘手擲歐刀仰天笑,留将公罪後人論’;隻可憐咱們這些庸庸世人,我們抉擇的結果,是對是錯,恐怕就很難得到什麼公論了。
”
這段談話發生在很久以前,地點是湖南省浏陽縣城郊,譚嗣同先生的墓地。
那時,年近而立的我們隻是初識,且都單身。
我出差他公幹,異地巧遇,相攜至召山腳下,憑吊這位誕辰百年有餘的先行者。
記得那是個好天氣,驕陽當空,萬裡無雲。
墓地隐現于一片蔥蔥綠草的簇擁中,間或有幾朵白色與黃色的小花,頑強地探出頭來,在烈日營造的漫山歡騰裡,綻放出生命的絕望。
一晃,八年。
真希望,時間能停下來。
腦後的一記重擊令我暈眩了半秒,一條手臂幽靈般地鎖住了我的脖子,身體重心随之向後傾斜……彬!
我猛壓下颌防止窒息,反手從背後抽出甩棍,不及打開就回戳——他閃開了,人已到我身側,腳下一别,拽着我的頭就朝護欄上撞。
我左肘砸在他肋下或是腹部,右腳從别子裡繞出來,憑借一股蠻力怒吼着把他整個人頂向陽台的另一端。
察覺到他後退中在單腿發力起跳,我回手去護不趕趟,隻能含胸縮頭……彬摔了出去,我左腮也結實地挨了一膝蓋,向後踉跄幾步,靠上了牆。
一團黑影撲面壓來,我右手自下而上,腕子一抖,甩棍掃了過去——半截就被一帶一别鎖住,小臂直接給窩回胸前,左腮又挨了一肘、兩肘……我忙沉腰,下意識地擡左臂護頭。
最後一擊撞在了面門上。
迷迷糊糊滑倒時,我覺得自己就像根木樁一樣,被把大鐵錘一下下砸進了地裡。
彬……
4
“第一下沒把你後腦敲漏,韓彬應該是留手了才對,看來他還是沒能狠心殺了你。
”袁适按下指揮車的通訊器,“開快一點兒!”
我失神地坐着。
一名女警替我止住鼻血,處理了眉骨與左耳根的傷口,把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墊在我腦後。
彬,你都幹了些什麼……
“謝謝……”
袁适回過頭:“嗯?”
“謝謝你及時趕到。
”我把冰袋擱在大腿上,“也替我謝謝你派來的弟兄及時報信。
”
“一個兩處骨折正送醫院,另一個昏迷不醒……不過他們沒報信——誰知道你們在陽台打起來是因公因私?等韓彬收拾好東西下樓,他們連報信的機會都沒了。
”
“那你怎麼趕到了?”
“因為何法醫協助西城支隊驗屍的時候找到了池姗姗遺失的耳環:驗屍過程中,X光片顯示王睿左肩三角肌裡有異物……把王睿的DNA送去與兇手的DNA做了比對,兩者吻合——證實他就是殺害池姗姗、方婉琳、許春楠與姜警官的人。
何法醫認為是王睿自己把那隻耳環給嵌進去的,沒感染敗血症真是奇迹,大概他很癡迷于這種持續痛感體驗帶來的性愉悅。
”
“所以你就知道是韓彬殺的王睿?”
袁适支吾了一聲,背過臉:“其實……通過手機做三角定位後,來到人民大學,本是想帶走你的。
”
我迷惑了兩秒鐘,随即會意地笑了。
“能打,了解案件細節,有反偵查能力,還非常痛恨兇手的人……你是最符合條件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透着不忿,“這本就是很合理的推測。
”
畢竟我也剛懷疑過他,而且是基于幾近相同的思路。
我誠懇地點頭稱是。
“奇怪的是,韓彬并沒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迹,隻要他不招供,沒有證據能證實他殺了王睿。
”袁适遞給我一個通訊耳麥,“他連測謊都無所謂,還怕接受訊問?又何必襲警出逃呢?這等于承認自己有重大嫌疑嘛。
”
我試着戴耳機,結果疼得一塌糊塗,幹脆放棄:“顯而易見:因為所有的男人,都是他殺的。
”
“你是說宋、彭還有那幾個……”
“除了女的以外都是。
”我掏出楊延鵬拿給我的那張醫療隊名單,“一旦被懷疑或監控,繼續殺人就不方便了。
”
袁适搶過名單:“他還要殺誰?”
“那上面,除去被我劃掉的五個人,趕緊找找其他人吧。
”
“你從哪兒找到這些名字的?”
“說來話長……”我合上眼睑,閉目養神,“總之,去查查那幾個名字,就知道我猜得對不對了。
”
通訊台傳來報告:“北四環路學院橋探頭發現嫌犯駕駛的白色本田SUV,牌照号為京EW7368,正自西向東行駛,請确認。
”
“就是他!”袁适撲向通訊台。
劉強下令:“馬上組織攔截!”
“路況良好,車快到志新橋了,最近的攔截卡也得設在望京橋附近。
”
學院橋——志新橋——安慧橋——望和高架——望京橋——四元橋……
彬,你要去哪兒?
我把冰袋輕貼在耳側:“不行,之前有京承高速的入口,必須在他上高速前攔下他。
”
袁适一指我:“照他說的做。
”
劉強有顧慮:“在環線路上攔截太冒險,車速都太快……”
“照他說的做!”
“朝陽分局的人已經往那邊靠了,但來不及在……”
“照他說的做——或者換其他人來指揮!”
我沖袁适擺擺手:“劉哥,附近有咱們的人嗎?”
劉強小聲問候了袁适的家人,掃了眼屏幕:“有,巡查支隊兩輛車快到望京西橋了。
”
“讓弟兄們全力向安慧橋開,務必在望和高架前進入西向東主路。
然後截停所有民用車輛,把路堵死,逼他棄車。
”
劉強布置的同時,老白的電話打了進來:“什麼情況?”
“韓彬有重大作案嫌疑,正進行圍捕。
”
“他作什麼案了?”
“他可能殺了王睿,還有……”
“王睿?就是害死小姜的那個雜種?”
“您知道了?”
“小何剛給我送來報告。
誰指揮呢?”
“劉支和袁博士。
”我注意到通訊台裡傳出消息:巡查支隊已抵達安慧橋,正在設卡。
“說韓彬殺人,有證據嗎?”
“沒有,不過他目前還是襲警現行犯。
”
“襲警?他打誰了?”
“我,還有兩個市局的弟兄。
”
老白靜默了一會兒:“謹慎處理,先把他帶回來。
”
談何容易。
“目标自安慧橋出口離開主路了!”他打算進入市中心嗎?
袁适大喊:“所有單位向目标包圍!封鎖左近路段!”
“知道了頭兒……有情況,我先挂了。
”
大概是第一次,我回答得很沒把握。
和我擔心的一樣,彬離開四環主路後,向市中心疾馳而去。
正所謂大隐隐于市,越是繁華地段,越利于擺脫追捕。
“目标一路向南,我們現在隻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
”
“趕快在安定門橋前北向南路段設卡,目标已駛過安貞橋!”
“他撞倒了隔離栅欄……”
“二組報告,目标逆行沖過了攔截卡。
請求增援!”
“朝陽巡查支隊來了,正沿交道口南大街迎面包夾。
”
“收到五組回報,二環路安定門橋東西雙方向路段已封鎖。
”
“目标駛過安定門橋!向南開了!”
“朝陽支隊抵達交道口。
交道口東大街與鼓樓東大街雙向路段完成封鎖,務必在交道口堵死他!”
“目标棄車!行動隊報告,目标棄車!”
“他把車橫在路上,全堵死了。
行動隊快下車去追……”
“他鑽胡同了!目标穿黑色短袖襯衫及黑色長褲,随身攜帶一棕色背包,自交道口北側胡同向西南方向移動。
所有左近人員全部下車實施圍捕。
”
……
傍晚十九時許,我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