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們一直摸不到、抓不着的那個連環殺手的話,我認投,不丢人。
這家夥,不是一般的“專業”。
他絕不是第一次殺人,要說他絕不是第一百次殺人,我也信。
老何匆匆離開前隻提醒了我一句:“傷口,不是同一個人。
”
嗯,我注意到了。
不僅僅隻是所有被害人身上的刀傷,彭康肋下遭打擊的部位以及兇手撬鎖的動作都顯示:作案人是個右撇子。
脫逃的時候,兇手原路返回一樓,卻沒有從正門出去——因為會使自己的面孔暴露在大廳西南角和東側的監視器裡。
他穿過挂号和收費窗口,從西側的旁門離開了辦公樓。
醫院大門到辦公樓之間隔着停車場,共有八台監視器,大概是覺得從樓西側斜線穿到南門的風險太大,兇手直接翻過院子西側的圍牆,順利地,或者應該說是幾乎順利地離開了現場。
不想,出了意外。
支隊對目擊證人的詢問進展在第一時間就回饋到我們這邊:孫铎,十一歲,北大附小的五年級學生,家住海澱醫院西北方向的大和家園小區,在暑假期間參加了英語補習班,上課地點在知春裡小學。
上午十點下課後,孫铎在回家途中遭張辛、嚴世佳與趙昌興合夥劫持至海澱醫院西側胡同内,就在這三個倒黴鬼正要對孫铎實施恐吓與搶劫的時候,牆上跳下來一個人。
沒了——全部目擊證言如上。
由于受到嚴重驚吓,孫铎醒來後的精神狀态呈現出類似于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征兆,無法完整回憶案發時現場的情況,特别是兇手出現後的部分。
不但其父母強烈反對我們繼續詢問,護理醫生也認為孫铎的諸多症狀已符合一過性精神錯亂,建議中止詢證工作。
被害人張辛、嚴世佳和趙昌興均系經常在案發現場附近遊蕩的社會青年。
走訪的結果顯示:此三人有多次搶劫往來學生的财物的記錄,海澱醫院保衛部反映他們在今年年初還曾試圖搶奪一名患者的挎包未遂。
三月初,黃莊派出所在接到學生家長報案後,拘留過趙昌興,但由于涉案金額太小,而且報案人不想惹事而放棄做證,所以治拘了幾天就放了。
要早知道就為了從幾個孩子身上劫仨瓜倆棗的,最後居然落個一人挨一刀直接向閻王爺報到的下場,這小哥仨鐵定早就去當良民了。
隻可惜世上不存在尿了炕才後悔沒睡篩子的便宜事。
了解全部情況的過程中,我們也走完了現場。
現在該洗幹淨耳朵,準備聽袁博士的高論。
沒想到袁适一反常态,沒有急于發言,卻提了個聽上去相當有挑釁意味的要求:“這次的案件很複雜,能不能把韓教授或者他兒子也叫來,集思廣益嘛。
白局長,你說呢?”
老白征詢地轉頭看我,我二話沒說,雙手呈上移動電話——這麼無厘頭的要求,屬下實在是無能為力,真要答應他的話,人還是麻煩您自己去請吧。
“大白天,公共場所,四個被害人,而且還離分局和派出所這麼近,白叔一定是抓狂了。
”
彬把車停在醫院門口的警戒線外。
我讓随行等候的女警上車去陪依晨,沖彬聳了下肩:“說到抓狂,不妨多算我一個。
”
“你應該還不至于抓狂到有病亂投醫的地步。
”
“老白也不至于,布魯舍爾模仿秀冠軍欽點的你。
”
“哦。
”彬沒露出意外的表情,隻擡頭看了看陰郁的天空,“難怪都說‘偷風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
“所以呢?”
“所以說,這還真是個殺人的好天氣。
”
“你父親在大陸學術界有一定水平。
”
袁适這客套話不如不說,非得強調“大陸”,還是“一定水平”,而且拿人家老爸說事,還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來,生怕彬不知道他是海外歸來的宇宙超級無敵霹靂犯罪剖繪“金酸莓”獎得主。
彬隻是垂首淺笑,謹慎而不失恭敬。
“Anubis?”袁适一直沒放棄端詳彬,“古埃及神話裡的地獄審判官。
”同時,他捏起自己脖子上“MS”字母的挂墜,“看來我們在宿命論的觀點上背道而馳嘛。
”
我知道彬和依晨一直戴着同樣的銀色項鍊,挂墜兒是個狼頭人身像,據他自己說是在單位樓下某不知名小店裡花了七十塊人民币買的。
不過這和他的世界觀或價值取向似乎沒什麼牽扯吧?
小姜及時露頭中止了案外扯淡:“剛查了周圍兩條街區内所有的監控錄像,沒有發現兇手的蹤迹。
除非是他有意避開監視器和安防紅外半球攝像機,否則就是開了車或坐了出租車。
要查案發前後所有過往車輛的記錄嗎?”
“很少有人穿這種雨衣了。
”我搖頭,“兇手沒開車。
開車的人一般都不會備雨衣,最多在後備廂裡放把傘。
”
袁适總算把注意力轉到正事上:“如果不想讓司機拒載,坐出租車的話也不會穿雨衣。
我看一般都是騎自行車的人才會穿雨衣。
可要是嫌疑人穿着這麼有複古色彩的雨衣騎車,錄像裡不會沒有。
”
“他怕暴露自己。
為了能把自己擋嚴實一點兒,所以才穿的雨衣。
”
“應該是。
”袁适扭頭看彬,見彬在聚精會神地看現場勘驗記錄,便繼續說道,“關鍵是嫌疑人針對什麼來隐藏的自己,監控設備?還是彭康?你覺得呢?”
我剛想說話,才發覺他不是在問我。
彬一擡頭,恰好和袁适的目光撞了個滿懷,脫口答道:“針對被害人吧?”
袁适的樣子像是在忍着笑:“Whoops!何以見得?”
“我不知道。
”
“什麼?”
“我猜的。
”
“你父親恐怕不會對這種解釋滿意的。
”
我有點兒火了:“你又不是他爹。
”
彬示意我冷靜,繼續解釋道:“我還沒看完勘驗記錄,您那麼一問,我就随口一答。
不好意思。
”
“你的直覺很好。
”袁适來回掃視着我和彬,“嫌疑人,或者說兇手,并沒有預先策劃好這起謀殺。
”
時間和地點都不适合,而且臨時在現場找撬鎖工具,連被害人辦公室的位置都是現尋摸的……彬涵養不錯,但我可不吝這套:“袁博士,能說點兒我們不知道的嗎?”
“很簡單——兇手在跟蹤彭康,但不小心暴露了,于是臨時起意追殺到底。
”
老白失去了耐心:“是同一個人嗎?”
袁适自信滿滿地說:“是。
”而我則冷靜地說:“不是。
”
意見對立,正方袁适,反方趙馨誠,裁判白寅尚,特約嘉賓韓彬,記錄姜瀾,龍套觀衆曹伐、張祺等七名刑警,采取交互式發言。
OK,辯論開始。
正方觀點:“同樣的兇器,被害人同為左撇子——醫院外面死的那三個人不算,他們不屬于兇手的既定目标——這與之前的連環謀殺案吻合。
”
反方觀點:“對,但這次的兇手卻不是左撇子,傷口顯示……”
正方插嘴:“我知道,兇手撬門和實施侵害留下的痕迹都顯示是右手完成的。
注意,用的是右手,不代表他就是右撇子。
”
反方駁斥:“你不可能指望一個左撇子用右手兩秒鐘就撬開扇門。
”
正方擡杠:“我們并不知道兇手的慣用手是哪一側。
你這麼說仿佛很确定兇手就是左撇子。
”
反方例證:“之前所有的女性被害人都是被左手持械殺害的。
”
正方繼續擡杠:“兇手為什麼不可能是一個右撇子卻左手持刀殺人呢?這比使非慣用手撬鎖簡單。
”
反方也開始擡杠:“那為什麼不可能存在兩名兇手呢?現有的五起謀殺案,已經明确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行為模式。
”
正方防守蓄勢:“你是說有一個模仿犯?”
反方小結:“我是認為存在兩名連環殺手,一個專殺女人的性掠奪者,另一個專殺男人,動機還不清楚。
”
正方發問:“你說過有兩種行為模式?”
反方乘勝追擊:“池、方、許三案中,兇手左手持械,性企圖明确,尋找目标的随意性強,情緒激昂,手段殘忍卻又稚嫩,遺留下很多可用以比對身份的線索證據;宋、彭案的兇手卻成熟幹練,同為入室作案,同為一刀割喉,同為右手持械,同為一根鐵絲或曲别針就什麼門都擋不住,同為謹慎地避開了所有監控裝置,同為選擇醫生加害,同為不留指紋、足迹……完全是和洛卡爾[洛卡爾物質交換定律(Locard'sExchangePrinciple),當作案人與一個場所或另一個人發生接觸時,就會發生物質交換,這種物質交換的結果是當作案人離開時就會在現場或被接觸人身上遺留下自身的某些物質,并且也會從現場或是被接觸人身上帶走某些物質]過意不去——這是個職業殺手,而且是個高手高手高高手。
”
裁判暫停辯論接聽電話:“喂?我操!你賣的海景房就是我蓋的!我他媽買個屁!”
正方吹毛求疵:“兩名動機與行為模式大相徑庭的連環殺手恰好殺了五個左撇子?”
反方寸土不讓:“殺宋、彭的這個人兩次作案用了不同的兇器,或許今天他特意換了把鋸齒折刀作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