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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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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都有民警值守,他總不能跳樓外出作案吧?你這是脫褲子放屁。

    ” “我……我……我是覺得……”袁适的嘴角有些抽搐,閃爍其詞,“應該多觀察他日常的行為模式。

    ” “就因為那次測謊你花了倆小時都沒摸到他的心理基線?”我莫名其妙地琢磨着,恍然笑出了聲,“啊……不對,我明白了:你喜歡他。

    ” “你、你說什麼!” “青春期同性戀症候群的遲延發作而已,别難為情嘛。

    你對彬感興趣,就好像你對連環殺手有興趣一樣,你對所有心理異常者都很癡迷。

    ”我拍拍他,“彬可以視測謊如無物把你給震了吧?小兒科啦,至少對他來講不算啥。

    但他不是什麼心理不正常的人,他隻是比你我高竿,或是比大多數人高竿而已。

    想找大師搞學術交流沒問題,拜托别用癡漢尾行的模式好不好?” 袁适憋了一會兒,終于慢慢吐出口氣,也笑了。

     電話在振,是老白打來的。

    “領導來電話問這事了,怎麼着?互相給個面兒如何?我回頭親自去給你同學賠不是,你也别再糾纏這事了。

    ” 袁适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走開了。

    我樂呵呵地接通電話:“頭兒,沒事了,就是一随地大小便破壞綠化的,我已經……” 領導的聲音滞濁、沙啞,語速極緩,根本沒理會我在說什麼:“袁适在你那邊嗎?” 感覺不大對勁兒。

    “在。

    ” “韓彬呢?” “也在,很安全。

    ” “馬上來隊裡。

    ” “您是說讓我現在回去?” “叫上所有人,立刻來隊裡。

    ” 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了解。

    是不是又出命案了?” “嗯。

    ” “要不我讓他們回隊裡,我先出現場?” “我就是叫你們回來出現場。

    ” “什麼?” 老白那邊沒了聲音,收線了。

    我腦筋停轉了半秒,随即瘋狂地轟鳴起來。

     我的天,難道說—— 2 “開膛手傑克”到底殺了多少人? 一八八八年的夏秋之交,瑪麗·安·尼克爾斯跌跌撞撞地走入雄鹿巷,安妮·查普曼倒在漢伯萊大街二十九号後院,伊麗莎白·斯特萊德于伯爾尼納大街上蹒跚前行,凱瑟琳·艾德伍斯睜開微醺的雙瞳迷茫地望着教冠堂廣場,瑪麗·珍·凱利靈巧地打開了自宅的房門,也許還有瑪莎·泰布萊姆在喬治園驚恐回眸的瞬間……她們無一例外地被死神擁懷入抱。

     今天,還有多少人能記得她們? 翻閱案例的時候,我常常會為某個拗口的名字發牢騷,或憑借自己可憐的外文水平從諧音中尋找笑料。

    每次,彬都會提醒我:尊重一點兒,這是生命,不是符号。

     而我心中則在屢屢嗤笑:幹刑警的,生命也好,符号也罷,司空見慣,做不得真的。

     所以,即便是池姗姗、方婉琳、許春楠、樊佳佳……無論案件最終的偵破結果如何,她們也終将成為符号,逐漸褪色消失,或早或晚。

     此刻,站在刑偵支隊門口南側的胡同裡,老何推車走過我身邊,告訴我:躺在裹屍袋裡的,是姜瀾。

     刹那間,我的思維,完全停滞。

     彬說得對:這是生命,不是符号。

     她不是一個符号。

    沒有人隻是一個符号。

     “專家?”老白轉身看着袁适,看着我,“優秀公務員?” “……” “都是飯桶!” “……” “剛二十七歲……”末了,他長歎一聲,滿腔悲憤呼之欲出,“我也是……我們全都是飯桶。

    ” 我入定般地站到了天亮。

     周圍的一切很恍惚:有人在罵,有人在哭,有人在解釋,有人在詢問,有人在安慰……沉默不語的幾位副局長,指揮固定現場的各支隊長,拉着我的手哭泣的雪晶,難得号啕的曹伐……不停地有人走來走去,拍照、拉警戒線、收集證據。

     太陽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人潮湧動,車流往複,沒有誰會知道昨晚在這裡,一個最卑劣的靈魂,慘無人道地踐踏了一名年輕的護法者。

     我知道。

     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我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這個生命的符号;我還知道無論是誰幹的,他死定了!在支隊門口殺人,他死定了!殺警察,他死定了!他殺了姜瀾,殺了和我朝夕相處的徒弟、同事、朋友,他死定了!他他媽死定了! 你死定了! 派人送走雪晶,我回頭看着陪伴了自己通宵的好友:“能幫忙嗎?” 彬點點頭:“嗯。

    ” 王睿是我今天打翻的第四個陪練。

     陷入昏迷前,他創健身房紀錄地在我拳下堅持了足有三分鐘。

    不能怪他們面,來這裡練拳的,大多是“文争”:虛晃一招打個空當啦,小鞭腿占個便宜啦,刺拳加彈踢以守為攻啦……節奏酷似華爾茲,強度近乎保健操,邊打邊聊很常見——誰都不想第二天上班滿臉瘀青,人家陪練也犯不上為掙倆工資跟人民警察拼命。

     不承想,今天碰上我這麼個來“武鬥”的。

     有前幾個被放挺的同事為鑒,王睿是拿出了真本事的。

    雖然一直處于被動,但反擊相當淩厲——當然,這是因為我隻攻不守,而且沒戴護具。

    他身高有一定優勢,便一直試圖利用踢法拉開距離,我則不停地側向滑步用右手的擺拳來壓制他。

    由于過于冒進,中途我曾被他右手一記重拳擊中面門,眼淚和鼻血競相奔流,險些栽倒。

     大概是打得起性,王睿接着起腳蹬在我腰上,右手連續刺拳欺近。

    我踉跄幾步,撩起右腳,老王反應不差,沉胯要出左拳摟我的腿…… 這是我最得意的絕技——“重炮邁克”[邁克·紮姆比迪斯(MikeZambidis,1980—),希臘格鬥選手(泰拳),身高一米六七,被譽為“濃縮的炸藥包”,重炮手,經常制造KO劇,曾奪取多項格鬥比賽冠軍,習慣使用虛踢擊實擺拳的戰術将對手放倒]式的“虛踢實擊”,目标是因他後手左拳将出未出而喪失防禦的面頰。

     砸上去的時候,我還是收了兩分勁兒。

    雖說有護具和人身保險墊底,但要一不留神把人家打個腮穿孔什麼的,也着實有些說不過去。

     本想上前問候下王睿,見他一時半會兒的估計是醒不了,便任由其他陪練給擡出去了。

    我朝自己腮幫子墩了兩拳,頭發上的汗珠紛紛落落地散濺在地上。

    新傷舊痛鋪遍四體,神經末梢傳來的刺激卻令我感到格外亢奮:“來玩玩?” 彬一直不動聲色地在場下為我掠陣。

    他揚起手裡的一本卷宗:“曹警官剛送來材料,你要是出完火了,就準備幹正事吧。

    ” 支隊的法醫,包括老何在内,全部拒絕參加驗屍。

    我拿到的案卷,是由支隊的現場記錄加市局的屍檢報告拼湊而成的。

     從手上的材料分析,昨晚十點二十一分,支隊門口的監視器拍到姜瀾加班後離開,步入了她生命中最後的五十米——她應當是出院走向南牆外的胡同取自行車。

    而遇襲地點,就在她的自行車旁。

     兇手左手持械,兇器為鋸齒狀利器。

     第一刀迎面捅在她的腹部,傷口不深。

    姜瀾沒丢警察的臉,這個體态單薄的女孩,在生命的終點站前進行了激烈的反抗。

    除了右側小臂的三處防衛性刀傷外,她的上半身布滿了瘀傷;左側胸口貫穿心室的那刀是緻命傷,而喉嚨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呈外翻狀,應當是在她死後兇手劃上去的——至于是為了享受切割的快感,還是為了确認不留活口,不得而知。

     案發地點向西、南、北三個方向可以擴散延伸出至少九個出口,居住在左近的群衆沒有在那個時間段目擊到什麼可疑的人。

    有人反映曾聽到過一些異常的響動,但基本上沒有追查的價值。

     我不解:“離支隊的院子那麼近,一牆之隔,她為什麼沒呼救?” “來不及吧,事發太突然了。

    ” “這不是襲擊咱倆的那人,我是說兇手不但左手拿刀……” “這兩個罪犯,右手的明顯強于左手的。

    ” “對,可他為什麼要殺小姜——殺警察,活膩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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