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個副經理要權沒權要利沒利,什麼事都得聽人家大鼻子的,沒出息!”王敏話茬子很硬,一句不讓。
“你懂什麼?”史春生說。
“懂什麼?懂過日子,懂顧家顧兒子,懂不給洋人當三孫子!”
“你!……”史春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甩手就走。
“好,你走!你走!你一輩子别回來!”王敏在丈夫身後咬牙切齒地喊。
“嫂子,别生氣了,春生也有他的難處。
這麼着,明兒我介紹你去翠華樓,那兒的經理跟我是哥們兒,内部價,一百二十塊一桌,怎麼樣?”
“我也管不了了,這個家我不要了。
”女人抹着眼淚回了小院。
家福不敢多耽擱,加快腳步朝義蘭家走去。
張家小院内,張家父子正齊心合力地在席上打被褥捆兒。
張義民隻穿個背心,滿頭大汗。
義蘭不在院裡。
張義民擡頭看見萬家福便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家福趕緊過來幫義民。
“你歇會兒,這活兒不是你幹的,我來。
”
張義民就勢松了手,抹抹汗:“不忙,我準備明天搬,市指揮部派人來。
”
家福狡黠地一笑,市指揮部要能派人來,義蘭就不會去找他了,但他仍說:“這好搬,還用動用指揮部,一會兒我有十來個哥們兒要來幫忙,費不了多大勁兒,保證給你順順當當搬過去。
”
張義民拍拍家福的肩膀:“那就全靠你了。
”
兩個老同學,這是幾年來第一次比較平等的對話。
他們一起長大,同時走出大學的校門。
然而失誤和機遇,放縱和節制卻各自為他們鋪設了不同的兩條路。
現在,他們分處在一條直線的兩個端點,當世界旋轉起來的時候,又很難說誰占據着上端。
張義民看看表:“唉呀,一會兒我還有個重要的會,我看還是明天……”
“你開你的會去,這兒我承包了。
”家福利利索索地将行李一個個捆好。
張義民脫開身,跑到胡同口的水龍頭去沖澆身子。
指揮部确實可以派人來幫他搬家,可他沒張口,他怕自己這個寒酸的家丢了堂堂副指揮的面子。
而原先的窮朋友,這幾年又早斷了來往。
隻好自己幹。
自己幹,他一則怕累二則窩囊。
多嘴的義蘭早就跟胡同吹風他們家要搬到市委宿舍樓,甚至把高伯年給女兒留在黃山大樓的房間也早吹成他的了。
結果,他仍然和這些人一起搬到同樣的居民樓去。
因為搬家,他有幾天沒見到羅曉維了。
高婕去上海一個多月了,一封信也沒有,怕是第二個孩子也該有了。
他想起這些,心裡就被苦澀和屈辱塞得喘不上氣。
每當這時,他就去找羅曉維,在她那兒發洩自己的怨、恨、情火。
但每去一次,他又都覺着自己往泥潭中深陷了一步。
從水龍頭旁直起腰,張義民碰見了氣勢洶洶的萬老頭。
“我家那個混賬是不是在你們家?”萬老頭突然覺得在張義民面前長高了一頭,口氣也硬了。
“在。
”張義民客客氣氣。
“這混蛋,自己家還沒有收拾完,他就管閑事,現在幫忙的十多個人都到了,這小子倒不知鑽哪個洞裡去了。
”
“家福說,您明天搬。
”張義民耐心地說。
“明天搬?說得美!明天,那樓道的地方還不全讓人占了去,我憑什麼明天搬?”萬老頭心裡的火一下子噴射出來。
“占樓道?我看誰敢?!我早就向全市搬遷戶明确了。
公共地方不許占,誰家占就罰款,嚴重的交指揮部處理。
”張義民的臉色和口吻立刻威嚴了。
“那……”萬老頭頓時啞口,張義民一句話又把他壓矮了。
“萬大爺,今天搬,明天搬都一個樣。
您要是怕沒幫忙的,明天我從市指揮部派二三十人夠了吧?”張義民又換了副笑臉,平輩兒似的拍拍老頭的肩膀。
萬老頭張口結舌,他本不想再把張義民這壞小子放到眼裡,可不放行嗎?他直愣愣地瞧着張義民的背影,竟沒勇氣像說頭幾句話那樣,硬邦邦地再甩上一句洩火的話。
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在胡同口響起,有人家起程了。
接着,接二連三地響起了鞭炮,鞭炮聲和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一輛輛的大卡車滿載着一家兩家、十家百家的家什,離開普店街,駛向新的居住地。
一陣尖利的叫聲從胡同口傳來,那叫聲很慘,像是女人的聲音:“出事了……”
萬老頭慌慌忙忙地跑出胡同。
一群人圍成了圈兒。
圈裡有人說:“這孩子爬汽車玩,汽車猛地一開,把孩子摔暈了。
”
萬老頭擠不上前。
張義蘭攙着楊元珍從胡同口跑出來。
她不顧一切地擠進人群,一見躺在地上的孩子,嗓子變了音。
“小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