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過去看電影電視,說什麼軍長的兒子打仗死了,我以為是編的呢,原來真有當大官的送兒子去打仗的……”王敏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史春生閉着眼睛,根本沒聽見她後面都說了些什麼。
市委書記兒子犧牲的事兒,他早聽人說過,隻是沒往心裡去。
聽說老山前線每天都要犧牲很多人。
打仗就要死人,不論誰死了,對于烈士的父母和家庭來說,痛苦是相同的。
不管他是将軍還是平民百姓,并不因為烈士的父親是市委書記,這種犧牲就具備着特殊的意義和榮譽。
榮譽對于烈士,永遠應該是平等的。
“你怎麼不說話?”王敏推搡一下春生。
“我累了。
”史春生翻身坐起,手腳麻利地脫了衣服,鑽進兒子的被窩。
“整天呆在高級飯店裡,吹不着,凍不着,那麼舒服的沙發坐着,你還累?我整天站着幹活,晚上到家又洗又涮,做飯帶孩子,還不累死?”王敏說着說着就來了氣。
“你累你也睡。
”史春生摟住兒子暖和的小身體,把後背留給她。
“你,你死去。
”王敏賭氣地說。
她晚上特地煮好了兩隻荷包蛋等着他,丈夫卻全然不理,仿佛他得了病,絲毫也沒了對她的需要。
她想想,還是壓住火氣,替春生掖掖被子:“告訴你,楊大娘和小蒙蒙全病了。
”
“怎麼回事?楊大娘也病了?”史春生立刻轉過臉來。
“楊大娘下午昏過去了。
”史春生二話沒說,坐起身,穿上了衣服,下了地。
“你幹嘛?”
“我去看看楊大娘,你甭管,自個先睡吧。
”
看着丈夫匆匆開門走去,王敏心裡一陣委屈,自己在春生心中的位置還不如個鄰居大娘。
楊元珍一夜噩夢不斷。
從夢裡醒來,昏沉沉閉上眼睛,接着又一場噩夢。
總是一片炮火,子彈亂飛。
年輕時候的高伯年被機槍射倒,頭上流着血,肚腸子挂在外邊,他掙紮着向前爬,幾把明晃晃的刺刀追上來,向他的後背戳去。
她驚叫一聲,醒了,卻看到一個人倒在地上,她爬過去扶起那人的頭,不是高伯年,是個陌生的漢子。
那黑臉漢子一把摟住她,不停地叫“媽媽,媽……”,她上上下下地摸着他,他身體冰涼的,兩手僵直,這不是她的小原,小原是個俊孩子,不是他這滿臉胡子楂兒的醜樣兒,她推開他,那漢子還在喊:“我是你兒子……”她摸摸身邊的小蒙,怕那漢子把小蒙蒙吓着。
小蒙已經五天沒上學了,感冒、發燒,和上次鬧病一樣沒精神,吃不下東西,渾身無力。
她給小蒙吃了藥,不見好。
又讓家福和春生幫着送醫院瞧了次病,打了針,取回不少藥,還是不見好。
她拍拍小蒙,那漢子沒了。
她想着,心裡覺得悶氣難受,那漢子是怎麼回事?突然,她覺着夢到的就是她的兒子,她不該推開兒子。
下午,小蒙躺在床上覺得悶,要看電視。
她打開電視,給孫子解悶,沒想到,她聽到的是晴天一聲霹靂。
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她有二十年沒有見到小原了,可這二十年來,她是怎樣地思念、惦記着他的!
最後一次見到小原,是在他上初中的時候。
她躲在高家對面的馬路上,遠遠地等着小原從那扇門裡出來。
她總是這樣一次次地看望兒子,看到兒子一點點地長大,變高。
這次,她想和兒子說句話,不求兒子叫她,隻想聽兒子說句話。
她候在小原上學要經過的路上。
小原從她身邊擦過身時,她小聲叫住了他。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幹什麼?”
“我喜歡你。
”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
“……讓我送你去上學行嗎?”
小原神色緊張地看着她,臉上皮膚細細的,她直想摟住兒子,狠狠地親一親。
但小原卻慌慌張張地跑了,他一定以為她是個瘋子。
她後悔了很長時間,甚至不敢再去偷偷地看兒子。
她怕被那個女人發現,也怕小原告訴他爸爸後,引起高伯年的懷疑。
過了很久,她熬不住,又悄悄去了,但再也沒看到兒子。
後來,她才知道,高家搬走了。
高伯年當了市長,搬到更高級的地方。
她卻一直以為是為了她才搬走的。
小原肯定不知道他還有個親生母親,她相信,兒子若知道了,一定會來找她。
可是,兒子一直沒有來找她。
而她,為了不讓高伯年知道她的一切,還為不願再與他見面,她也一直無法再見到小原。
想不到當她再次知道小原的下落時,竟是他的死訊。
晚上,萬老頭和老伴進了楊家的門。
搬進新樓,萬老頭鬧了一場,住到了楊大娘的一樓單元,把自己的五樓給了楊家。
雖然住得方便了,可心裡卻添了心病。
先是老伴埋怨他:“沒人味兒,讓人家老的老,小的小,每天爬五樓。
”接着兒子數落他:“自私過分,楊大娘腿有毛病,這不是欺負人嗎?”他也覺着不合适,自個在普店街住了這麼幾十年,雖說做買賣耍點花活,鬼點子,可對鄰居,他從來不占便宜。
遠親不如近鄰,從來處街坊,他是笑模笑樣,有大面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