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人頂上千人的勞動量?整個工程隊隻領取一萬元獎金,這一萬創造了六十萬元的價值!
他把電話打到了總指揮部。
“正在施工又要緊張開始時,突然來這麼一下子,工人們會怎麼樣想?咱們政策一旦制定,就不能老變!”
“建華,你放心好了,政策一定兌現。
”曹局長聽後當即回答,“鳳凰橋施工隊這個月的獎金晚發兩天沒什麼,你現在要集中精力考慮光明橋的施工方案。
”
“局長,咱們必須把話說清楚……”楊建華惟恐局長放下電話,扯開嗓門喊着。
“說清楚什麼!”局長厲聲回答,“現在根本說不清楚!咱們現在要清楚的是道路改造的形勢!為了不給全市生産帶來更大影響,為了早一天解決交通堵塞擁擠的現象,市民們天天盼着環線早日全線通車。
市政府要求我們四月底必須全線完工,你算一算時間,距今天隻有一百十一天,你自己考慮考慮,有沒有你說清楚的時間!”
局長啪地挂上了電話。
說清楚?!
楊建華從雲山霧海中鑽了出來,這才明白,市裡來的人根本不是總結什麼事迹、經驗,而是針對二公司,針對他楊建華來的調查組。
他回過頭,走到工棚門口,一腳踹開了工棚大門。
屋裡的人看見楊建華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門口,都愣住了。
一雙眼睛驚恐地望着他。
冷靜,冷靜!你現在不是一個普通市政工人,而是領導着一個公司的經理!
“大家可以散會了。
市裡來通知了,請你們幾位立即回原單位。
”楊建華語氣認真地說。
工人們立即紛紛離開。
“市裡誰來的電話?”調查組的人問楊建華。
楊建華關上工棚的門,轉過頭去,盯着發話的人:“我。
”
“你?!”那人一驚,随即質問,“你有什麼權利假冒市裡!”
“你們有什麼權利來這裡?!”楊建華反問他。
“我們是受市委的委托,是組織決定的。
”
“組織決定,這兒的任務是修立交橋!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開個座談會。
”
“這兒隻需要站着幹,不需要坐着談。
這兒是什麼地方?你們知道嗎?這兒是第一線,是戰場,以後不許你們随便進入我二公司的工地。
我們不需要你們!”
“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名字叫楊建華。
”調查組主持人站起身來,“你這種态度是錯上加錯!”
“一點不錯,楊建華就是我。
這兒我說了算。
請你們立即回去!”
“你不要心虛嘛,如果沒有問題,怕什麼?”
“正因為我不怕,所以我才敢命令你們離開,叫你們從鳳凰橋工地滾出去!”
楊建華打開工棚大門,說:“請吧!”
一行人灰溜溜地走出工棚,調查組長氣急敗壞地甩下一句話:“我們要向組織部彙報你的問題!”
傍晚,鳳凰橋工地從未有過的寂靜,苦幹了幾十天的工人們早已進入夢鄉,準備迎接下一個更艱巨的工程。
在白熾耀眼的照明燈下,寬闊颀長的橋身靜靜地卧在那裡,像個正在酣睡的睡美人。
楊建華獨自走上橋頭,凝視着這座他和工人們用血汗築成的藝術品。
他為自己這支隊伍而驕傲。
他剛剛從待業大軍加入到這支隊伍中來時,市政工人是被市民歧視的。
由一支考不上高等學府,又沒有一個好爹娘的青年為主體的大軍。
世俗的偏見,市政工人自身的表現混雜在一起,使自己的地位在衆多行業中淪為最低等。
一半以上的适齡青年苦惱地找不到對象。
矮人三分的屈辱感像陰雲籠罩着市政工人的心。
他們發洩自己情緒的辦法是徹底毀壞自己的形象,頭發留得像女人,臉不洗、鞋不擦,身上穿件破棉襖,扣不系,帶不紮,麻繩一根勒當中,他們自嘲地編句順口溜:“遠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要飯的,仔細一看是市政的。
”
那時候,市民常常看到這種情景,上下班必經之路被刨個槽兒,刨出的土堆在邊道上,汽車隻好繞行,推自行車的和兩條腿走的,擠在邊道上翻山越嶺、跳躍前進。
施工工人根本不去鋪設管道,或去整修路面,而是東倒西歪,仰着、卧着、坐着、趴着看行人的西洋景兒。
他們打盹、聊天、打牌,一條一百米長的路面能耗一個月。
路人看不慣,有那多嘴的質問一句,便會引起這些有火沒處撒的工人群起而攻之,什麼話難聽甩什麼。
市政工人野,人們都說他們野,他們索性野起來個樣兒給你瞧瞧。
讓幹活?先給錢,給多少錢幹多少活兒。
沒獎金?那就慢慢耗,耗到上頭交不了差給了錢再幹。
頭頭搔頭皮,現在工人的覺悟太低,眼裡光有錢。
錢?給多少錢能買來工人的自尊?
如今,同樣也是這支隊伍,拉上來卻創造出發達國家用先進機械也難以達到的高速度。
赢得了社會各界的贊譽和支持。
一條環線,神奇般地在短短幾個月時間醫治了社會與工人自我之間兩方面的心理痼疾。
文明施工,施工不擾民,沿線為民服務,市政工人的形象在市民眼中變得高大了。
工人們也在社會價值的天平上發現了自己。
在他們懂得了自尊的同時,有了自尊。
在這條全市人民關注的環線上,在這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工程中,他們自豪地成了主角。
楊建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的隊伍充滿信心。
鳳凰大橋竣工了,等待他的卻是誣陷和打擊。
一定是有人搗鬼!
不幹了,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