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我要早早收了攤,您哪兒吃雞蛋去。
包了吧,也就四五斤。
”
“再便宜點。
”閻鴻喚說。
“老哥,今兒一白天,我都按一塊八賣的,要不是想早點回家,我才不賣一塊七呢。
”賣主煞有介事地以攻為守。
“一塊六,怎麼樣?按這個價,我全包。
”閻鴻喚饒有興緻地讨着價。
賣蛋的人做出一副發狠的樣子:“好吧,就這麼辦,賠就賠了,圖個幹淨利索。
”
賣蛋人見他們沒有家什,便去找了一隻空紙盒兒,熱情地為他們裝好。
“給我點錢,我先去那邊轉轉,一會兒就來。
”閻鴻喚對妻子說。
他很有興趣地在農貿市場轉來轉去,突然覺得這裡是那麼新鮮,過去自己熟悉的那種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他身邊。
他到這裡視察過市場情況和物價,但每次都是前呼後擁,交談的雙方是拘謹的。
自從當了市長,他就再沒有親自買過東西。
這種采買的煩惱與樂趣,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在商品社會裡,一個人沒機會與商品直接打交道,不能不說也是個小小的遺憾。
他們拿着買好的雞蛋、魚和一些蔬菜回到汽車旁。
“那就是光明立交橋吧?”任素娟問丈夫。
“對。
”
“我想到上面看一看。
”
“好,我陪你參觀參觀。
”閻鴻喚讓司機和保姆先到柳若晨家裡去,他則與妻子一起漫步走上大橋。
緊緊靠着丈夫的肩頭,任素娟感到由衷的滿足。
這樣與丈夫在街上并肩漫步,對她簡直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她愛他,為丈夫工作中的第一個進展而歡欣,為他每一個成功而自豪。
最近幾年,她的生活中仿佛失去一些東西,一些對于她十分寶貴的東西。
當她每天晚上孤獨地等待丈夫回家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愈加強烈。
晚上夫妻間的傾心交談,深情的溫存;節假日一起做頓可口飯菜,歡聚一桌,或到哪兒去逛逛,這些,在别人家裡最平常的事對于她,卻都已是遙遠的過去。
現在,這幾年的缺憾,似乎一下子就得到了補償。
她多麼希望丈夫能永遠這樣,她需要的是丈夫而不是市長。
“你怎麼不說話?”她見丈夫沉思不語。
“我在欣賞這座橋。
”
“你看了無數次了,還沒有看夠?”
“對這座橋,永遠也看不夠。
它不僅僅是座橋,這座橋上發生了多少讓人難以忘懷的事,體現了我們多少民族的精神。
橋建成了,人們仍需要一次次地去認識它,才能感受到它強大的承受力和凝聚力。
”
任素娟沒有再說什麼。
作為妻子,她了解丈夫對光明橋的那種特殊情感。
閻鴻喚此時,思緒萬千。
上午,他站在這兒講話,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講話效果和群衆情緒上。
現在,他的思想縱橫交錯,他想到了徐力裡,她給她的城市留下了一個長久的紀念物,也給他留下了一個無法追悔的遺憾和永久的思念;他想到了那年輕的二公司經理楊建華和那位抱病堅持在工地的老隊長;甚至想到了那個跪倒在衆人面前請求寬恕的陳寶柱……一個個建設者的身影從他眼前掠過。
這裡,曾經是沸騰的,充滿着豪邁氣概和忘我獻身精神的工地,此刻,卻顯得那樣甯靜和開闊……
他的思緒又飛到了下一個更艱巨的工程,環郊路的建設上。
今天通車典禮上群衆表現出的興奮高昂的情緒,使他看到了人們渴望城市變化的心情。
道路改造工程是民心所向。
這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不能停留,一鼓作氣,靠群衆這股子士氣,再奏一曲雄渾的都市交響樂。
閻鴻喚陪着妻子默默地在橋上散步,從東走到西,從南轉到北。
“你覺得這橋怎麼樣?”走下橋來,閻鴻喚問妻子。
任素娟臉燒紅了,她發現自己竟什麼也沒看到。
她看不到橋上一輛輛汽車駛過,聽不到傍晚四周傳來的人語喧嘩,她沉浸在自己的王國裡,隻感到四周一片寂靜,鳥語花香。
和丈夫在一起散步的幸福使她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鴻喚,我真想讓時間永遠停留在今天。
”
閻鴻喚望着妻子的臉,她的臉由于興奮而紅潤,一種滿足愉快的光芒在她的雙眸中閃爍。
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端詳自己的妻子了。
她老了,發際已出現了銀色。
他禁不住伸手為她绾了一下發絲。
他給予妻子的太少了。
他隻顧把自己奉獻給了這座城市,卻沒注意妻子為他所做出的奉獻。
“别說傻話了。
今天,誰也留不住。
”他輕輕挽住妻子的胳膊,“我們還是多想想明天吧。
”
今天,古人為什麼把“今”和“金”讀成同音,也許就是因為今天最寶貴。
今天,是曆史與未來的交叉點。
面對今天,人必須要對曆史負責,也必須對未來負責。
閻鴻喚覺得自己每天都站在這個交叉點上,他要對明天無愧,讓今天充實,又要走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