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着他們的同樣是分離的命運,而這一分離釀成了她一生的悲劇。
當時,他們隻是覺得自己永久性地擁抱住整個春天。
……
閻鴻喚閉上眼睛,不出聲地歎了口氣。
每當他想起這段往事,他心裡就發痛。
懊悔、自責,常使他感到痛楚,倘若當時自己不是那樣過分的自尊,過分的褊狹,過分地看重那個其實并不存在的名分,一切就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妻子說得對,現在搞市政建設,他正需要她。
他知道她現在的身份———市政工程局的總工程師。
他也知道她在那裡,柳若晨副市長的妻子,住在黃山高層大樓裡。
但他一直沒有勇氣去見她。
有很多次機會,他們可以見到面,市政府制定道路改造工程計劃,召開規劃設計、工程技術方面的研讨會,她本來應該參加的,但三次會,她卻一次也沒來。
他清楚,這全是因為他,他召集、主持的會,她是不會來的。
難道需要市長親自去請她?對别的工程技術人員、專家學者,他完全可以這樣做。
對她,他絕不想這樣去做了。
為什麼?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世界上很多原因是不能深究的,他從來沒有深想過,他隻是惱火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纖細的、搞不清的情緒,這種情感絕不應屬于他閻鴻喚。
他隻想忘掉她。
閻鴻喚喘了一口粗氣,伸開手臂,把仍在黑暗中閃動眼睛注視着他的妻子一把摟在懷裡,把她摟得好緊,好疼。
三
一位參加過老山戰鬥的英雄對柳若晨說:激戰前的沉寂是最難熬的,最令人緊張,恨不得炮聲立刻就響,不然折磨得人的神經受不了。
一旦戰鬥打響,槍聲、炮聲連成一片,反倒什麼也不怕了,什麼都忘記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恨不得跳出戰壕,離開掩體,與敵人面對面、槍對槍,來個刺刀見紅,即使負傷、犧牲,也覺得痛快。
他此刻就在熬着,熬着激戰前夕令人窒息的沉寂。
“徐同志發現有人翻了她的東西。
她問我,我說沒有,起碼我沒翻。
她問我,是不是看到過您進去,我隻好說沒看見。
她很生氣。
柳同志,我敢保證我沒跟她說,可她不知怎麼會知道了,您……您可别怪罪我呀。
”秦阿姨緊張地、結結巴巴地拉住剛進門的柳若晨大驚失色地說着。
“沒關系,我跟她說。
”柳若晨安慰着秦阿姨。
“她出去了。
一會兒可能回來。
”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待她回來。
他用不光彩的手段,發現了她的秘密,待她問到他,他該怎樣解釋自己的窺視行為?可她怎麼會知道的,輕輕動了一下怎麼會留下痕迹?難道她在自己的門口、箱子、桌子上做了什麼标記不成?此刻,他的心情竟像前線戰士,等待一場即将開始的惡仗一樣緊張。
這幾天,柳若晨注意地觀察閻鴻喚在他面前的表情,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閻鴻喚還是像以往一樣自信,堅毅。
有時用決斷來表現自己的不可抗拒;有時用诙諧來凝聚周圍和部屬的意志。
閻鴻喚像一個永動的主軸,有效地使整個政府的機器轉動起來。
他滿腦子都是那幅城市發展的藍圖,好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占有他注意力的事情。
他整天都處在一種上足了發條的緊張之中。
辦公廳秘書處把他的每一天都排得滿滿的,他的時間不是以天、小時來計算,而是以分、秒為單位。
柳若晨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人還會有剩餘的精力去見徐力裡,和她談情說愛。
他發現了自己一個判斷上的錯誤,這個錯誤曾使他幾天内處于極端憤怒和苦悶之中。
偶然間,他推翻了這個錯誤判斷。
閻鴻喚召集了幾個工程技術負責幹部會,徐力裡是應該參加的,但她沒有來。
如果他們至今還有接觸,徐力裡對這種名正言順的機會,是不會錯過的。
除非她不想見到他。
柳若晨明白了,他所發現的秘密是妻子和閻鴻喚的一段往事。
然而這個發現并沒有使柳若晨心情平靜下來。
這段往事對他仍然是一個謎。
她仍保持着閻鴻喚的照片,說明她心裡還在眷戀着過去的情人。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情使他們分開的呢?一個妻子絲毫不盡妻子的責任,反而苦苦地、默默地愛着另一個人,那麼她把他柳若晨放到什麼角色上?一個名義上的丈夫、一個随意耍弄的小醜!……這樣的婚姻和家庭還有什麼值得維護和保持的價值?他可以容忍她是一塊冰,但絕不能容忍她對他是一塊冰,而對另一個人是一團火。
今天,她或許會跟他鬧起來。
鬧起來也罷,這樣他反倒可以攤牌,把一切都講明了,結束這個所謂的家庭。
他希望“短兵相接”,然後,他可以沒有任何負擔地從事他該從事的工作。
他的擔子不輕,如果一旦交通改造工程上馬,搬遷的任務就要具體地落在他身上。
他是學電子的,對無形的電子他能指揮自如,可有形的廠房民房搬遷,他至今心裡沒有底數。
他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一個指揮員的材料,這種飛速的步步榮升,他感到榮耀,但同時又覺得是一種“苦刑”。
有人甯願為着虛榮,甘心受“苦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