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建立根據地,但清軍猛攻,他做不到。
“脫離就是失敗!”石達開本人現在也許這麼想。
幹部們也都這樣認為。
李秀成不能選擇别人已經失敗了的道路。
天京是國都,即使打下上海,若天京丢掉,天國本身也就滅亡了。
天京比上海重要得多。
“确實是這樣。
不過,天京是曆代名城,經得住一兩年的包圍。
清軍包圍天京才剛剛開始,對比一下,再使一把勁兒,上海也許就到手了。
叫李秀成回防是天王的失策。
”理文很激動,他說話從未用過這種語氣。
“誰都會這麼認為的。
”哲文一旁附和,他比較冷靜。
“天王已經不行了!”承文道。
“是他的兩個哥哥把天王弄得不行了。
”哲文道,“他們膽小如鼠,清軍包圍天京,一定吓得魂不附體,吵吵嚷嚷地喊叫要援軍、援軍!”
“天王不是現在不行,而是從來就不行。
他不行,所以才用仁發、仁達。
”新妹發表了嚴厲的意見。
“新妹,這你就說得過分了。
”連維材很是平靜,“天王若從來就不行,是誰打下了半壁江山呀?”
“大家的力量……”新妹脫口而出,但語氣和緩多了。
“是誰把大家的力量聚集到一起來的呢?楊秀清嗎?”
新妹搖了搖頭。
在太平天國中,她最讨厭楊秀清。
“韋昌輝嗎?”
新妹也搖了搖頭。
她也不喜歡北王韋昌輝,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憎惡。
“馮雲山和蕭朝貴早就死了。
聚集大家的力量來攻取天京的,當時并無别人。
李秀成當時職位還低,陳玉成還是個孩子。
”連維材帶着教誨的語氣說道,“天王的功績應當充分肯定,雖然他有缺點。
你看問題、說話,不能感情用事。
”
“能不能使萬歲爺改變主意呢?”譚七望着連維材,那是求援的目光。
“你回去問問忠王攻克上海的日期,盡管短期内就可以攻下,但你問問他能不能向天王保證這一點。
”連維材道。
“即使說保證,但是……”譚七沒有說下去。
從情況來看,太平軍将士都有自信再鼓一把勁兒就可以拿下上海。
所以很難做出确切保證。
“淮軍和常勝軍若仍是現在的狀況……”譚七改變口氣。
他熟悉情報,認為敵人的力量不會永遠是現狀。
他提出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假定。
“清軍陣營中,李鴻章最有能耐,據我看,他的能力在曾國藩之上。
認為淮軍沒有補充,那不恰當,恐怕譚七先生那兒也不斷地收到有關淮軍訓練的情報吧。
”連維材一字一句,說的緩慢,譚七無力地點着頭。
“常勝軍的華爾是美國流氓。
不過,可不能小看這個家夥,華爾是專門掙賞金的,上海商人團體為奪回淞江懸賞三萬兩,所以他很拼命。
他是工匠,他為自己工作。
為了成功,他想雇用英國水兵,這才因教唆逃跑罪而被逮捕,這你們都知道。
他熱衷工作,所以可怕……不過,他們還起了個奇怪的名字,叫常勝軍。
據說這名字最初是薛煥起的,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
連維材曾給家人說明過“常勝軍”這個名稱。
七百多年前曾有過這個名稱,契丹遼王朝統治北京時,一個名叫郭藥師的渤海人組織了一個軍團,名叫“常勝軍”。
這軍團守衛燕京,宋軍來攻時降了宋,女真來攻時又降了金,還做了先鋒隊,進攻宋都開封。
他竟給這支洋人部隊起了個反複無常的名字。
華爾在做交易,他自告奮勇,打勝仗可以得更多的錢,他既然承包了這項工作,當然積極熱心。
對手是淮軍和洋槍隊,李秀成當然不會保證。
“如果是連老先生,您看該怎麼辦?”譚七問。
“若是我,會命令全軍撤出天京,反撲上海。
這樣定能攻陷上海。
若以上海為新都,在沿海建立統治圈,就可通商立國。
不過,天王不這麼想,這隻不過是我的想象罷了。
”連維材答道,他心裡很清楚,太平天國快近尾聲了。
“若我年輕二十歲……”二十年前,正是鴉片戰争期間,連維材四十五歲,精力充沛,曾參與過不少活動。
“再有十個林公就好了!”
若能出現十個像林則徐那樣,具有傑出的政治軍事才能,且人品廉潔的高級官吏,中國還是有救的。
現在連維材之所以沒有積極活動,一方面固然是自己年事已高,另一方面他覺得,太平天國隻不過是一個政權,不能代表中國,這個政權比清朝政府要好,但還不足以擔負其整個國家。
太平天國銷毀孔子的牌位和神像,殺死清朝官吏,看似否定封建制和封建身份,卻又冊封諸王、規定世襲,看似提倡男女平等,卻又在武昌選妃——凡此種種,自相矛盾,連維材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