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急攻,就隻有俯首聽命了。
”秦王說:“你說得對呀。
”于是停止進攻楚國。
楚頃襄王打算與齊、韓兩國聯合共同進攻東周。
周赧王派大臣武公遊說楚國宰相昭子。
昭子說:“打算進攻西周呀,沒這麼一回事。
雖然這樣,但是西周也沒有什麼理由不可以攻打的。
”(武公)回答說:“西周這塊地方,去長補短,不過百裡方圓,名義上是天子管轄。
即使得到它的土地也擴展不了多少疆土,獲得它的百姓也增強不了多少軍隊。
即使攻下它,也提高不了多少名聲。
然而那些窮兵黩武的諸侯每次發動戰争總是打着替周天子讨伐的旗号,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周朝的祖先靈位在這裡,周王是合法的統治者。
有些諸侯為了達到挾令天下的目的,竟然不怕背上弑君的罪名。
如今,韓國妄圖把挾天子令諸侯的罪名加在楚國頭上,我擔心天下諸侯因此而仇恨楚國。
”于是,楚國放棄了伐周的打算。
秦武王派樗裡疾率領一百輛戰車去朝見周王室,周王派儀仗隊去迎接他,很隆重。
楚王大怒,責備周王,因為周王尊重秦國的使者。
周臣遊勝對楚王說:“從前,智伯要攻打仇猶國,使用大車載了大鐘送給仇猶國,大車後面跟随着大隊兵馬,仇猶國措手不及,因此亡國,這是因為事先沒有防備的緣故。
齊恒公準備攻打蔡國,但他卻事先揚言要攻打楚國,實際上卻突然去襲擊蔡國。
現在秦國是如狼似虎的國家,貪得無厭,又有獨吞周室之意。
如今派樗裡疾以戰車百輛侵入周地,周王非常害怕。
由于有蔡國和仇猶國的教訓作為前車之鑒,他甚為戒備,所以安排戈矛在前,強弩在後,名義上保衛樗裡疾,實際是囚禁他,以防萬一。
西周君哪能不愛國呢?他是擔心一旦被滅亡,既加強了秦國,楚國又會失去了屏障。
所以我為大王擔憂。
”楚王聽了這才高興起來。
楚襄王得病,而太子作為人質呆在秦國不能回來。
大臣黃歇遊說秦國宰相應侯範睢:“現在楚王得病,恐怕将一病不起,秦國不如将楚太子放回去。
太子即位後,肯定會謹慎聽命秦國。
如果不讓他回去,留在鹹陽不過是一個普遍老百姓罷了。
假如楚國另立太子,新太子必定不會聽命秦國,失去一個友好鄰邦,斷送與一個萬乘大國的和睦,不是好的策略,希望相國你認真考慮。
”應侯替楚太子求情,秦王不準。
于是,楚太子悄悄逃回楚國了。
]
【按語】
生存條件極端艱難,狼會自動結成一群,這是自然的選擇。
一旦條件好轉,它們馬上散夥,各自覓食而去,從不顧及同伴的死活。
狼多疑、狡詐、冷酷,然而正是靠了這種遺傳本性才使它們能夠活到今天,至于說,還能活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
六國與秦,勢同水火,迫于形勢六國才合縱聯合,并力抗秦。
狡猾的秦國在六國聯盟的強大攻勢面前,偃旗息鼓,固守關中,這給聯名的瓦解提供了外部條件。
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使得合縱聯盟從一開始便矛盾重重,危機四伏。
六國合縱如同群狼聚合,短暫的和平将昔日被欺淩、被傾軋的陰霾一掃而光,他們也該各自走散了。
合縱聯名風雨飄搖,敗勢已成定局,楚王明知此理,想搶占先機,率先與秦國連橫。
張儀如韓,說韓宣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麥;地方不過九百裡,無二年之食料。
大王之卒,悉舉不過三十萬,而厮徒負養在其中矣。
今秦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虎贲之士,跿跔科頭,貫頤奮戟者,不可勝數。
山東被甲蒙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秦逐山東之卒,猶孟贲之去怯夫;以輕重相壓,猶烏獲之于嬰兒。
諸侯不料地之弱、食之寡,而聽縱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诳誤其主,無過此者。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斷韓之地;東取成臯、荥陽,則鴻台之宮、桑林之苑,非王有也。
夫塞成臯,絕上地,則王之國分矣。
故為大王計,莫如為秦。
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
非以韓能強于楚也,其勢然也。
今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
夫攻楚而私其地,轉禍而悅秦,計無便于此者。
”宣王聽之。
[範睢說秦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鄉,秦之有韓,譬如木之有蠹,人之有腹心病也。
天下無變則已,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于韓乎?王何不收韓。
”王曰:“吾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奈何?”對曰:“韓安得不聽。
王若下兵攻荥陽,則成臯築道不通;北斷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師不下。
王一興兵而攻荥陽,則其國斷而為三,韓必見危亡矣。
安得不聽!若聽,則霸事可慮矣。
”王曰:“善。
”乃從之。
]
【譯文】
張儀為組織連橫陣線又去遊說韓王:“韓國地勢險惡,百姓多居山地,出産的糧食,不是麥子就是豆子;土地方圓不到九百裡,有糧不夠兩年。
預料大王的士卒連燒火做飯、養馬、做雜役的統統在内總共不過三十萬,而秦國有戰士百餘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勇猛的戰士,不穿鞋、不戴盔、彎弓、持戟,奮不顧身的,不計其數。
六國士卒作戰時要穿上铠甲,戴上頭盔,而秦國士卒不穿铠甲,赤膊上陣,沖向敵人,他們左手提着人頭,右臂挾着俘虜。
秦國士卒與六國士卒相比,就象無敵勇士孟贲與懦夫相比一樣;秦國重兵壓向六國,更象大力士烏獲對付嬰兒一樣。
各國諸候不估計自己兵力之弱,糧食之少,卻聽信主張合縱聯盟的遊說之士花言巧語,他們互相勾結,自我标榜,欺騙耽誤君主,沒有比這更曆害的了。
如果大王不孝敬秦國,秦國就會出兵占據宜陽,切斷韓國上黨的交通,東面占據成臯、荥陽,那麼鴻台離宮、桑林禦苑就不再為大王所有了。
如果封鎖了成臯,切斷了上黨要道,那末,大王的國家就被割裂了。
因此,為大王考慮,不如去讨好秦國。
秦國的願望,就是要削弱楚國,而能削弱楚國的,隻有韓國。
這并不是因為韓國比楚國強,而是韓國的地形使它有這種優勢。
現在,大王如果往西讨好秦國而又去進攻楚國,秦王一定高興。
那麼,進攻楚國而獨據楚地,轉禍為福而取悅于秦王,任何計謀也沒有比這更有利的了。
”韓宣王聽信了張儀的話。
[範睢對秦王說:“秦、韓兩國接壤,地勢象錦繡一樣地交錯。
韓國對秦國來說,就象樹心生了蠹蟲,人患了心腹之病一樣。
一旦天下發生變故,對秦國危害最大的莫過于韓國,大王不如先去制服它。
”秦王說:“我想制服韓國,可是,韓國不聽從,怎麼辦呢?”範睢說:“可出兵進攻荥陽,這就能切斷去成臯的道路;北面切斷去太行的道路,就能使上黨的援兵被截住。
這樣,大王一出兵,就可将韓國分隔為三段,互不照應。
韓國見自己必定滅亡,哪有不聽從之理呢?如果韓國聽從大王,那麼大王的霸業就可圖了。
”
秦王說:“好!”]
【按語】
春秋戰國,兵燹不息,戰略利益就是國家利益。
韓王最擔心的就是兵不如人,宜陽、成臯一旦失守,國家就有被割裂的危險。
張儀一語中的,直擊要害,韓王不得不乖乖就範。
為了促成秦韓連橫,張儀剛從楚國出來便出賣了楚國。
政治家是不能以簡單的善惡标準來評判的,信義道德不過是他們玩得一副紙牌而已。
秦國推行連橫,求得一種和平均勢,隻是它的表面目的;更深的用意在于,借此來重新挑起戰争,讓六國互相消耗,以便坐收漁人之利。
可悲啊,韓國這頭“待殺之驢”還在老老實實替人家拉磨呢!
張儀說齊闵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衆富樂,然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之說,不顧百代之利。
縱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強趙,南有韓梁,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衆,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将無奈齊何也!’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
臣聞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随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破亡之實,是何也?齊大而魯小也。
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原魯也。
今齊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
國;韓獻宜陽,魏效河外,趙入朝歌、渑池,割河間以事秦。
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臨甾、即墨非王有也。
國一旦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
是故願大王孰計之。
”齊王許之。
[燕攻齊,取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不下。
齊田單以即墨破燕,殺騎劫。
燕将懼誅而保聊城,不敢歸。
田單攻之歲餘,聊城不下。
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将書曰:“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
’今君行一韓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齊,非勇也;功廢名滅,後世無稱,非智也。
故智者不再計,勇者不再卻。
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時也。
願公詳計,而無與俗同。
且楚攻齊之南陽,魏攻平陸,而齊無南面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小,不如得濟北之利大;故定計而堅守之。
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橫。
秦之勢成則楚國之形危。
且齊棄南陽,斷右壤,存濟北,計猶且為之也。
今楚、魏交退于齊,而燕救不至,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
期年之弊,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也。
齊之必決于聊,公無再計。
彼燕王大亂,上下迷惑。
栗腹以百萬之衆,五折于外。
萬乘之國被圍于趙,壤削主困,為天下笑。
國弊禍多,人無所歸。
今又以弊聊之人距全齊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飲盅,無反外之心,是孫膑、吳起之兵也,能見于天下矣!
故為公計者,不如罷兵、休士、全車,歸報燕王,燕王必喜。
士民見公如見父母,攘臂而議于世,功業可明也。
意者,對燕棄世東遊于齊乎?請裂地守封,富比乎陶衛,世世稱孤,此亦一計也。
二盅,顯名厚實,願公察之,熟計而審處一焉。
且吾聞之:‘效小節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成榮名。
’昔管仲射桓公中其鈎,篡也;遺公子糾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也。
此三行者,鄉裡不通,世主不臣。
使管仲終窮幽抑而不出,不免為辱人賤行,然而管子棄三行之過,據齊國之逐,一匡天下,九合諸侯,名高天下,光照鄰國。
曹沫為魯君将,三戰而喪地千裡。
使曹子計不顧後死而不生,則不免為敗軍擒。
将曹子以一劍之任,劫桓公于壇坫之上,顔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喪,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動,名傳後世。
若此二公,非不能行小節,死小職也。
以為殺身絕世,功名不立,非智也。
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終身之名。
故業與三王争流,名與天壤相弊也。
公其圖之!”燕将得書曰:“敬聞命矣。
”
遂自刎。
【譯文】
張儀為秦國組織連橫陣線,遊說齊王,說:“天下強國沒有哪一國能超過齊國,朝廷大臣、宗室貴族,勢衆而富有,也沒有哪一國能超過齊國。
可是,給大王出謀劃策的人,隻看到眼前利益,而不顧及萬世的長遠利益。
主張合縱策略的人遊說大王,他們一定會說:‘齊國西有強趙,南有韓、魏,是一個靠海的國家,地廣人衆,兵強士勇,即使有一百個秦國,對我們也沒有辦法。
’大王隻欣賞他們的一番遊說之辭,而不去考察實際效果。
“我聽說,齊國與魯國三次交戰,魯國雖三次取勝,可是魯國卻處境危險,而亡國之禍接踵而來,雖然名義上勝利了,實際上卻有亡國之禍,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齊國大而魯國小。
現在,趙國跟秦國就相當于魯國跟齊國。
現在,秦國嫁女,楚國娶婦,兩國結為兄弟之國。
韓國獻出宜陽,魏國獻出河外,趙國在渑池朝秦,獻出河間,向秦國表示友好,大王如果不向秦國表示友好,秦國就會迫使韓、魏南面進攻齊國,趙國就動員大軍渡過清河、漳水,直指博關,而臨淄、即墨就不會為大王所有了。
齊國一旦遭到進攻,那時想要向秦國表示友好,也不可能了。
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慮啊!”齊王同意了張儀的主張。
[燕國進攻齊國,奪得七十多座城,隻有莒和即墨還未攻下。
齊将田單就以即墨的殘兵打敗了燕國,殺了燕将騎劫。
燕将害怕被殺,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國。
田單進攻聊城一年多,仍攻不下。
魯仲連于是給燕将寫了一封信,把信綁在箭杆上,射進城中。
信上說:
“我聽說,聰明的人不去做違背時勢、有損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毀掉榮譽的事;盡忠的臣子不先顧自己而後顧國君。
現在,你為了一時的激憤,不顧燕王失掉一位大臣,這不是忠誠;犧牲了自己,失去了聊城,并沒有在齊國表現出自己的聲威,這不是勇敢;戰功被廢棄,名譽被毀滅,後世不稱頌,這不是聰明。
所以,聰明的人不優柔寡斷,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
現在,生死、榮辱、尊卑、貴賤,得失取舍全在于你了。
希望你仔細考慮,切不可聽取庸俗之見。
況且楚國進攻齊國的南陽,魏國進攻齊國的平陸,齊國已無心南顧,認為失掉南陽的害處不如收回聊城的好處大,所以決計要收回聊城。
現在秦國派兵援助齊國,魏國不敢東攻齊國的平陸,這樣,齊、秦連橫之勢已成,楚國形勢就危急。
再說,齊國放棄南陽、平陸,堅決要收回聊城,他們必定要盡一切力量來實現這一計劃。
現在,楚、魏兩國都已退兵,燕國救兵不到,諸侯中沒有一國要圖謀齊國的,齊、燕在聊誠已相持一年,雙方都已疲憊,我認為你是無法抵禦齊國的。
齊國必然要在聊城決一勝負,你千萬不要猶豫不決。
現在燕國大亂,君臣失策,上下糊塗。
燕将粟腹率百萬之衆,卻屢戰屢敗,萬乘的燕國,被趙國圍困,國土削減,君主困窘,被别國諸侯恥笑,你可曾知道?國家疲憊,禍患日多,民心散亂,無所歸向,你又以殘破的聊城與齊國大軍對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圍,這隻是和墨子一樣地善于防守;現在戰争已十分艱苦,士兵以人為食,以骨為柴,但士卒堅守,決無二心,這乃是孫膑,吳起訓練的士卒。
這一切已經為諸侯所共見。
所以為你考慮,不如停戰休兵,保全戰車、甲胄,去回報燕王,燕王必定歡喜。
士兵看見你将如同見到父母,朋友會興奮地衆口一辭誇獎你,你的功業可以顯揚。
或者,你就抛棄燕國,不顧議論,到齊國來!我可以請求分給你封地,并确保爵位,富有可以與陶朱公範蠡、子貢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諸侯那樣的威名,與齊國共存亡,這也是一種打算。
這兩者,都可以顯揚名聲,得到實惠,希望你仔細考慮,慎重地選擇一下。
而且我聽說,專門注意細微末節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恥辱的人,是建立不起榮譽和美名的。
從前,管仲箭射齊桓公,射中了他的帶鈎,這是篡逆;他不顧及公子糾的死而不殉難,這是怯懦,以後又帶上腳鐐手铐,這是受辱。
‘篡逆’、‘怯懦’、‘受辱’這三件事,平頭百姓都嫌卑下,因而不與他交往,諸侯也不願意要他為臣。
如果管仲終身窮困抑郁,囚居而不出門,慚愧而不見人,那麼,他這一輩子做過的隻是一些丢人現眼、卑賤低下的事罷了。
可是管仲雖兼有這樣三件錯事,但仍然掌握了齊國的政權,匡正天下,糾合諸侯,并幫助齊桓公成為五霸之首,美名傳揚于天下,光輝照耀于鄰國。
曹沫是魯國的将軍,三戰三敗,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