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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界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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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飛從一個無比漫長的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

     他呆滞了許久,仿佛這個夢是如此之長,長得讓他忘記了自己原本應該身在何處。

    終于他認出來,這是自己租住了三年的老房間。

    陳舊的20世紀90年代裝修風格,略顯浮誇的石膏吊頂,木踢腳線,牆紙經過許多個陰濕的梅雨季之後已經泛黃,角落浮現青黑色的黴斑,看不出原來的顔色。

    一張床、一張書桌和一套衣櫃,都是用廉價的碎木合闆壓制而成,他知道哪幾扇門是壞的,哪一扇打開後會有淩亂黴味的衣物湧出。

     杜若飛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切都沒有改變,夢裡的事物隻存在于夢裡。

    他揉搓着身上蒼白的皮膚,手腕、脖頸和大腿内側平整如初,沒有針眼痕迹,在夢裡,這些位置被插上導管和電線,連接到不知名的儀器,發出惱人的嗡嗡聲。

    這種幻聽似乎從夢境帶入現實,他揮了揮手,試圖驅趕那些隐形的蜂群。

     窗戶透着蒙蒙白光,分不清時間,杜若飛眼角隐約瞥見污濁空氣中飄着的城市建築,他已習慣于這種景象,因此常年不開窗,隻靠空調完成室内外空氣交換。

     他沒有找衣服穿上,而是先打開電腦。

    他知道這個房間不會有别人闖入,合租的哥們搬走了,下家還沒有找到。

    因此現在他暫時承擔着雙倍房租,這讓杜若飛心頭一沉。

    畢竟翻譯的工作時常拖欠稿費,并不能為他提供穩定的現金流。

     電腦似乎出了點問題。

     網絡連接顯示正常,但所有杜若飛習慣浏覽的網站頁面,全部停留在昨天。

    他記憶中留存的最後一天,公元2018年6月26日。

    他點開那些似曾相識的标題,内容卻近乎全新般刺激着他的神經。

     “最後一批幸運兒将在今天進入冬眠艙。

    ” 那些熟悉的面孔掠過他眼前,患絕症的企業家、過氣政客、喜劇明星、數學理論先鋒、天才少年黑客、世界小姐……絕大部分申請者是聯合國未來事務署根據一套複雜到無法理解的公式計算得分,從而獲得資格。

    他們将接受特殊藥物注射處理,被送入冬眠艙,懷着各自的期許,長眠數百年,期待未來人類開啟解凍程序的一天。

     “當然,也有可能是人工智能。

    ”文章以戲谑口吻寫道。

     杜若飛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蒼白、死闆、怪異,卻算不上醜陋,夾雜在精英人士的标準化商務照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那張臉似乎努力擠出笑容,但卻因為某種原因而失敗,嘴角歪斜,笑容扭曲,透出勉強和僵硬。

    他看到了照片下方的小小介紹文字。

     “全民樂透彩票未來大獎唯一幸運兒——杜若飛,24歲,中國上海。

    ” 那是他自己的臉。

     杜若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切。

    夢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眼前的這一切又如何解釋?或者這隻是冬眠過程中一個又一個漫無止境的長夢,他的瘦弱身軀仍然被關在那枚流線型純白色的蛹中,等待破繭而出的一天。

     他走向房門,扭開把手,期待看到那條熟悉的昏暗過道,通往狹小髒亂的公共起居室。

     白光湧入,他看見了。

     *** 一個乳白色的氣泡。

     将整個房間包裹在内,光滑的内表面通過不知名的技術投射出他所熟悉的21世紀初上海城市圖景,摩天樓、高架立交橋、弄堂、梧桐小路。

     杜若飛撫摸着虛拟的上海鏡像,薄膜随着他的手掌壓力而變形,樓群變得彎曲,天際線凹凸不平。

    他試圖再加力度,薄膜被抻拉到一定限度,突然跳躍出熒光藍色字符,整座城市搖晃、褶皺、坍塌暗下。

    半透明的氣泡如一層蛇蛻,重重疊疊地滑落在地,堆成小丘。

     虛拟帷幕背後的景象着實讓杜若飛大吃一驚。

    他發現自己站在類似體育館的中心,四周的碗狀弧壁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座席,有黑色蛆蟲般的影子蠕動,伴随着波浪般無休止的閃光,從各個角度晃得他睜不開眼。

    似乎是某種靜音裝置被突然關閉,鋪天蓋地的歡呼聲瞬間将他淹沒。

     那是人的聲音,他松了一口氣,同時幾乎是下意識地蜷曲起身體,遮擋住裸露的部位。

     人群更激動了,浪笑震耳欲聾,又突然銷聲滅迹。

     一把男聲響起,夾雜着多國語言詞彙,語調怪異,但杜若飛竟能理解那是在介紹自己。

    聚光燈攏到他的裸體上,他羞恥地想逃回房間,卻發現身後已空無一物。

    他像一頭被剃光了毛發的猴子,被晾在衆目睽睽之下,幾乎要暈眩過去。

     一個人影出現在舞台中央,款款走近。

    從體型姿勢可以判斷那是一名女性。

    她沒有頭發,腦殼上紋印着複雜圖案,五官帶着歐亞混血的特征。

    她身上乍看像是赤裸,但在強光下才能發現,那是一層輕薄得近乎緊貼皮膚的材質,随着光線從不同角度的漫反射,流淌出微妙細膩的色彩。

     杜若飛驚呆了,竟毫無反應,那女子走到他跟前,手中舉起一罐橢圓形的容器,對準他的身體,噴射出無色氣霧。

    杜若飛用手捂住頭,緊閉雙眼,屏住呼吸,生怕是什麼毒氣。

     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睜開雙眼,看見手臂上被噴中部位,迅速凝結上一層半透明覆蓋物,像是塑料,但更為輕薄透氣。

    他突然明白了,羞澀地護住下體,站起身來。

    氣霧為他穿上新衣,更準确地說,一件開裆的新衣,隻因他的雙手死不放開。

     那女子露出奇怪表情,伸手推了他一把,杜若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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