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輿說:“我笑公孫龍欺哄孔穿,他說:‘很會射箭的人能使後一根箭的箭頭射中前一根箭的箭尾,一箭挨着一箭,一箭連着一箭,前面一箭對準目标尚未射到,後面一箭的箭尾已經放上了弓弦,看上去好像連成了一根箭。
’孔穿大為驚駭。
公孫龍說:‘這還不是最妙的。
逢蒙的弟子叫鴻超,因對妻子大發脾氣,要吓唬她,便用烏号的弓,綦衛的箭,射她的眼睛。
箭頭碰到了眼珠子,她卻沒有眨一下眼睛,箭掉到地上,卻沒有一點塵土飛揚。
’這難道是聰明人所說的話嗎?”公子牟說:“聰明人說的話本來就不是愚蠢的人所能明白的。
後一根箭的箭頭射中前一根箭的箭尾,是因為後一根箭的用力與方向和前一根箭完全相同。
箭碰到眼珠子而沒有眨一下眼睛,是因為箭的力量到了眼睛那裡時已經用盡了。
你又懷疑什麼呢?”樂正子輿說:“你和公孫龍是同一類人,哪能不掩飾他的錯誤呢?我再說說他更荒謬的言論。
公孫龍欺哄魏王說:‘有意念産生,但心的本體卻沒有活動。
有了具體概念,便不能包括所有的事物。
有具體事物,便不能把所有的事物都包括進去。
影子是不會移動的。
頭發可以牽引三千斤重的物體。
白馬不是馬。
孤牛犢不曾有過母親。
他那些與人們的看法相違背、與常理相反的言論,說也說不完。
”公子牟說:“你不懂得這些至理名言,反而認為是謬論,其實錯誤的是你。
沒有意念,心的作用與本體才能同一。
沒有具體概念,才能包括所有的事物。
能包括所有事物的,隻能是永恒的‘存在’。
說影子不會移動,是因為人移動後,原來的影子消失了,又産生了新的影子,新影子并不是舊影子的移動。
頭發能牽引三千斤重的物體,是因為‘勢’到了能牽引三千斤的程度。
白馬不是馬,是把馬的形狀與馬的概念分離開來而言的。
孤牛犢不曾有過母親,是因為母親健在的時候,它還不能稱作孤牛犢。
”樂正子輿說:“你認為公孫龍的言論都是有道理的。
假如他放個屁,你也會把他吃掉。
”公子牟沉默了好久,告辭說:“請過些時候,再邀你來辯論。
”
堯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億兆之願戴己欤?不願戴己欤?顧問左右,左右不知。
問外朝,外朝不知。
問在野,在野不知。
堯乃微服遊于康衢,聞兒童謠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
不識不知,順帝不則。
”堯喜問曰:“誰教爾為此言?”童兒曰:“我聞之大夫。
”問大夫,大夫曰:“古詩也。
”堯還宮,召舜,因禅以天下。
舜不辭而受之。
【譯文】
堯治理天下五十年,不知道天下治理好了呢,還是沒有治理好?不知廣大百姓願意擁戴自己呢,還是不願意擁戴自己?回頭問左右的人,左右的人不知道。
問宮外朝廷上的百官,他們也不知道。
問不做官的長者,他們又不知道。
堯于是穿上百姓的衣服在四通八達的大路上遊覽打聽,聽到有兒童唱的歌謠說:“您養育我們百姓,沒有不合您的準則。
大家全都不知不覺,遵循着天帝的法則。
”堯高興地問道:“誰教你唱這首歌的?”兒童答道:“我們是從大夫那裡聽來的。
”又問大夫。
大夫說,“這是一首古詩。
”堯回到宮中,召見舜,便把帝位讓給了他。
舜沒有推辭便接受了。
關尹喜曰:“在己無居,形物其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
故其道若物者也。
物自違道,道不違物。
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
欲若道而用視聽形智以求之,弗當矣。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用之彌滿,六虛廢之莫知其所。
亦非有心者所能得遠,亦非無心者所能得近。
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
知而忘情,能而不為,真知真能也。
發無知,何能情?發不能,何能為?聚塊也,積塵也,雖無為而非理也。
”
【譯文】
關尹喜說:“隻要自己不執著,一切有形之物就會自然顯著。
這時事物的運動就會像水一樣流暢,事物的靜止就會像鏡子一樣平淨,事物的反應就會像回聲一樣迅速,所以事物的道本來是順應事物的變化的。
隻有事物違背道,道不會違背事物。
善于順應道的人,也不用耳朵,也不用眼睛,也不用體力,也不用心思;想去順應道卻又使用眼睛、耳朵、形體與心智去尋求,就不得當了。
道看上去在前面,忽然又到了後面;使用它能充滿上下四方,不用它又不知道它在哪裡。
也不是有心人能使它遠離,也不是無心人能使它靠近,隻有能以沉默去取得、順應本性去成就的人才能得到它。
懂得了而不去用情,有能力而不去作為,這才是真正的知、真正的能。
發用無知,怎麼會有情?發用無能,怎麼會有為?不過是聚集起來的土塊,積累起來的塵埃罷了。
僅僅是無為,還不是自然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