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将上奏公文呈送崖山。
雖然清楚表明合流之意,然而朝廷卻隻送來一封“文天祥封信國公”之公函,并未同意他前往崖山行宮參拜。
此時身在行宮的陸秀夫與張世傑究竟在想些什麼?從偏袒文天祥之立場看來,陸秀夫和張世傑大概是妒忌文天祥之功績與聲望,害怕他回來争奪地位吧。
但是就文天祥而言,他根本沒有理由去誇耀那些招人妒忌之壓倒性功勳。
或許是這樣吧。
“既然當初認為此處無容身之地而出走,如今再次歸來豈不同樣困擾?再說,他不是一直處在疫病流行之地區嗎?若是将那疫病帶回朝廷的話……”
實情多半是如此才對。
此時,張世傑亦受封越國公。
這一陣子,文天祥一路辛苦地四處轉戰,一邊整理着身邊事務。
在母親與長男相繼病死,自己也因過度勞累和營養失調而導緻左眼即将失明之際,他修書給弟弟文壁并送上白銀千兩。
文璧原本在廣州附近的惠州擔任知事,在元軍迫近之時他毫無抵抗地開城投降。
雖然是個生存态度與哥哥完全不同之人物,但是至少目前境遇安定,因此文天祥才委托弟弟辦理母親與長男之喪事。
宋祥興元年十二月二十日。
在潮州附近山中一處名為五坡嶺之地方,文天祥受到張弘正所指揮之元朝大軍包圍。
張弘正為張弘範之弟,因勇猛無比所以擔任其兄軍中之先鋒一職。
旗下兵将亦全屬精銳。
饑餓又疲憊地徘徊在疫病發生地帶之文天樣軍,完全沒有對抗之能力。
幾乎就在一瞬之間,死的死、散的散。
在流血與哀嚎聲中,文天祥之一名部下劉子俊大叫道:
“我乃大宋之右丞相文天祥。
要抓就抓我吧。
請放過無罪的士兵們。
”
劉子俊立刻就被抓住了,但緊接着又出現“這個人是假冒的,真的文天祥在那裡”之叫喊,文天祥随即也受到重重包圍。
文天祥從懷中取出腦子,一口氣吞了下去。
但是——
“沒放。
為什麼?”
文天祥極為錯愕。
瀕臨死亡之痛苦始終沒有出現。
難道是陳宜中欺騙了他,所給的并不是毒藥?還是因為事情過了兩年半,毒性成份已經消退?還是有什麼人不希望文天祥死去,所以偷偷地将毒藥換走了?種種的可能性在文天祥的腦海裡浮現掠過,但是惟一可以确定的卻隻有自己仍然活着的事實。
兩名強壯的元兵分别按住了文天祥之雙臂,第三名之元兵則拿來一副牢固之手铐。
聽着手鑄被上鎖的聲音,文天祥同時也下了決心。
“這是天命。
無法自殺。
那麼就死在這些驕傲自大的元人手裡吧!”
他向元兵告知自己之官位姓名,并以冷靜的态度被帶走。
最悲慘的是劉子俊。
在弄清楚他并非文天祥之後,憤怒的元兵在巨大的鍋中注滿了油,在下面起火把油燒至沸騰,然後将劉子俊丢人鍋中。
可憐的劉子俊就這麼活生生地被烹殺至死,飛濺出來的熱油還燙傷了數名元兵。
不久之後張弘範來到現場。
在得知劉子俊被慘殺之經過後,他狠狠地斥責了部将一番,不過此刻還有另下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迅速命令部下将文天祥之手铐取下。
“閣下就是文丞相吧!”
到目前為止,文天祥所見過的元将之中,尚未有态度如此鄭重之人物出現過。
“我乃大元蔡國公張柔之子張弘範,宇仲疇。
在戰場之上的種種無禮,還請丞相務必見諒。
在弟弟張弘正将座椅擺設好之後,張弘範便領着文天祥前往上座。
對方以禮相待,自己便不得不以禮回應。
文天祥鄭重地回了禮,辭去上座。
“我不過是個敗軍将領罷了,這般禮遇我承受不起。
”
不,相公乃是南朝丞相。
就地位而言,相公尚在吾等之上。
自稱敗軍将領等等實在太過謙卑了。
”
文天祥和張弘範之間的互相謙讓,張弘正以不滿之表情在一旁觀望。
在他的眼中,哥哥的鄭重态度簡直到了低聲下氣之地步。
光是取下手铐這一點,對于敗将而言就已經太過寬容了,就算是禮遇也無須過分到以賓客之禮奉請至上座呀。
雖然注意到弟弟的表情,但張弘範予以漠視。
“您若有什麼希望的話,請别客氣盡量吩咐。
”
“說到希望我倒有一個,就是死。
你應該做得到吧!”
“實在抱歉,這點我無法允諾。
”
忍無可忍的張弘正跳出來大聲說道:
“既然他本人也這麼希望,為何不幹脆殺了他?這個人的部下,每個都态度幹脆地隻求一死!”
“放肆!禮遇這位大人是皇帝陛下特别吩咐的。
你身為臣下,竟敢違背救命嗎?”
破哥哥一喝之下的張弘正,立刻滿臉通紅沉默不語。
此時張弘範之子張蓮亦從軍在營,字公端,年齡為十五歲。
由于曾經在獰獵之時于其父面前刺殺猛虎,因此年紀輕輕地就威名響震。
張連亦無法認同父親之态度。
然而随着事态之進展,他卻不由得地受到文天祥那股毅然态度所吸引。
氣勢高傲之勝者與搖尾乞憐之敗者,這樣的畫面他不知見過多少回了。
然而挂着戰敗之手铐卻仍然昂首闊步勇敢向前,氣勢甚至壓倒勝者之人物,至今他才第一次見到。
“吾等此後将進入潮州城,有請文丞相一同前往。
”
被擄獲的文天祥當然沒有拒絕之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