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泉城東面的丘陵枝繁葉茂,松樹從四面八方圍攏,仿佛沉默的灰綠色士兵組成的軍團。
機靈狄克說海邊的路最近,也最好走,因此一路上海灣很少離開視線。
随着前進,岸邊的市鎮和村莊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稀疏。
夜幕降臨時,他們找到一家客棧。
克萊勃跟其他旅行者一起睡通鋪,布蕾妮則為自己和波德瑞克要了一間房。
“我們三人共享一張床更劃算,小姐。
”機靈狄克建議,“如果你不放心,把劍放中間。
老狄克是個正派人,他像騎士一樣有風度,他的誠實好比白晝的太陽。
”
“白晝正在縮短。
”布蕾妮指出。
“好吧,也許是這樣。
如果你不放心,我睡地闆你睡床怎麼樣,小姐?”
“不能睡我的地闆。
”
“看來你一點兒也不信任我。
”
“信任跟金币一樣,要靠行動來掙取。
”
“随你怎麼說,小姐,”克萊勃說,“但到了北邊,沒有路的地方,你不得不信任狄克。
假如我拿劍指着你要金币,誰會阻止呢?”
“你沒劍。
我有。
”
她“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後站在原地傾聽,直到确信他已走開。
不管狄克·克萊勃有多機靈,他畢竟不是詹姆·蘭尼斯特,不是瘋鼠,甚至不是亨佛利·瓦格斯塔夫。
他瘦骨嶙岣,食不果腹,唯一的防具是一頂鏽迹斑斑、布滿凹痕的半盔。
他沒劍,隻有一把帶豁口的舊匕首——所以,隻要她保持清醒,他便構不成威脅。
“波德瑞克,”她說,“将來沒有客棧給我們住,而我不信任我們的向導。
所以每次野營之後,當我睡覺時,你能不能留心看着點?”
“一直不睡,小姐?爵士?”他想了想,“我有劍,假如克萊勃想傷你,我殺了他便是。
”
“不,”她堅決地說,“你不要跟他打。
我隻要你在我睡覺時監視他,假如他有任何可疑行為,立即弄醒我。
放心,我醒得很快的。
”
結果第二十天停下飲馬時,克萊勃就露出了本色。
布蕾妮走到灌木叢後面去方便,她蹲在那裡,聽到波德瑞克說,“你幹嗎?離遠點兒。
”完事之後,她拉起褲子,回到路上,發現機靈狄克正在擦去手指上的面粉。
“鞍囊裡沒有金龍,”她告訴他,“我把金币放身上了。
”一部分金币放在她腰帶上系的錢袋裡,其餘的藏在衣服内側縫的兩隻口袋中。
鞍囊上鼓鼓的大錢包塞滿了大大小小不同面值的銅币和銅闆,銅星币與銅麥币……還有讓包袱顯得更加鼓鼓囊囊的白面粉,那是自暮谷城出發前的早晨,她特意問七劍客棧的廚子買的。
“狄克沒惡意,小姐。
”他晃晃沾着面粉的手指,以示無辜。
“我隻想确認你到底有沒有答應我的金龍。
這世上騙子多,正派人容易上當。
不過還好,你不是騙子。
”
布蕾妮希望他帶路的水平比偷東西強一些。
“出發吧。
”她再度翻上馬背。
狄克喜歡邊騎邊唱歌,但沒唱過一首完整的歌,總是東一節,西一段的。
她懷疑他的目的是讨她喜歡,好令她放松警惕。
有時他還試圖讓她和波德瑞克一起唱,不過沒有成功。
男孩太害羞,舌頭也笨,而布蕾妮從不唱歌。
你會唱歌給父親聽嗎?在奔流城,史塔克夫人曾經問過她,為藍禮呢?她沒有,從來沒有,盡管她心裡很想……真的很想……
機靈狄克不唱歌時就說話,給他們講蟹爪半島的故事。
他說,每一個幽暗的山谷都有其領主,但隻有對付外人時才會聯合起來。
他們的血管裡流着濃濃的先民之血。
“安達爾人試圖奪取蟹爪半島,結果在山谷中流血,在沼澤中淹死,處處碰壁。
後來他們的漂亮女兒靠親吻赢得了他們強壯的兒子用劍無法獲取的東西——是的,他們征服不了我們,轉而用婚姻來滲透。
”
暮谷城達克林家族的國王們曾試圖将領地延伸至蟹爪半島,女泉城的慕頓家族,包括後來蟹島的賽提加家族也嘗試過。
然而蟹爪半島的居民熟悉本地的沼澤與森林,外人無法比拟,如果形勢危急,他們還能消失在丘陵中蜂窩般的山洞裡。
不跟外敵作戰時,大家就窩裡鬥,家族血仇如同山間的沼澤一般又黑又深。
有時某位英雄會為蟹爪半島帶來暫時的和平,但等他死去,一切又恢複原狀。
路西法·哈迪伯爵是偉大的領主,布倫兄弟也一樣,老克萊克波恩比他們更勝一籌,但克萊勃是最強大的。
狄克仍然不肯相信布蕾妮從沒聽說過克萊倫斯·克萊勃爵士的英雄事迹。
“我幹嗎撒謊?”她反問,“每個地方都有當地的英雄。
比如我住的地方,歌手們歌頌摩恩的加勒敦爵士,完美的騎士。
”
“加勒什麼什麼爵士?”他嗤之以鼻,“沒聽說過。
他哪裡完美了?”
“加勒敦爵士是一位英勇的戰士,連天上的處女神都為之傾心。
于是她送給他一把魔劍,作為愛的信物。
這把劍被稱為‘正義之淑女’,沒有凡間的武器能與她匹敵,也沒有凡間的盾牌能承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