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響。
機靈狄克一個勁兒隻顧着向前跋涉。
于是她多了個心眼,發現他總是弓着背,仿佛低伏在馬鞍上就能保持幹燥。
這回,黑暗降臨時,附近沒有村落,也沒有可以提供遮蔽的樹林。
他們被迫在潮線上方第五十十碼處的岩石群中露宿。
至少岩石可以擋風。
“今晚最好有人守夜,小姐,”她正努力點燃一堆浮木,克萊勃告訴她,“像這樣的地方也許會有吧唧腳。
”
“吧唧腳?”布蕾妮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它們是怪物,”機靈狄克津津樂道地解釋,“看上去很像人,走近觀察才能發現蹊跷,它們的腦袋太大,而正常人長頭發的地方,它們長的是鱗片。
它們的皮膚像魚肚子一樣白,手指之間有蹼,身體濕乎乎的,散發出魚腥味,肥厚的嘴唇包着一排排針尖般鋒利的綠牙齒。
有人說先民已将它們趕盡殺絕,這可不是真的,它們還會在夜裡出沒,偷走壞小孩,長蹼的腳走路時發出‘吧唧吧唧’的輕微聲響。
它們把女孩留着繁衍後代,吃掉男孩,用尖利的綠牙齒撕咬人肉。
”他沖波德瑞克咧嘴一笑。
“它們會吃了你哦,小子,它們會把你活活吃掉。
”
“假如它們想試試看的話,我就殺了它們。
”波德瑞克摸摸自己的劍。
“哦,你去殺吧,你去殺吧。
吧唧腳可不容易對付。
”他又沖布蕾妮眨眨眼,“你不是不乖的小女孩吧,小姐?”
“不。
”我隻是個傻子。
木頭太濕,不管布蕾妮用鋼鐵和燧石怎麼打,都無法點燃。
木柴冒出一點煙,僅此而已。
最後她厭煩了,往岩石上一靠,拉起鬥篷蓋住自己,準備挨一個寒冷潮濕的夜晚。
她啃着硬邦邦的腌牛肉,一邊夢想熱餐,而機靈狄克唾沫橫飛地講述克萊倫斯·克萊勃爵士大戰吧唧腳之王。
他講故事十分生動,她不得不承認,但帶着小猴子的馬克·慕倫道爾也很有趣。
由于下雨的關系,看不到日落,而天色陰郁,也看不到月亮升起。
漆黑的夜晚沒有星光,克萊勃講完故事便睡着了,波德瑞克也很快打起鼾來。
布蕾妮背靠岩石坐着,聆聽海浪。
你也在海邊嗎,珊莎?她心想,你在輕語堡等待永遠也不會來的船嗎?你跟誰在一起?有人出錢讓三個人搭船,是小惡魔加入了你和唐托斯的隊伍,還是你找到了自己的小妹?
那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布蕾妮萬分疲倦。
背靠岩石,任憑雨水輕輕拍打全身,眼睑越來越沉。
她一共打了兩次盹,第二十次是突然醒來的,心怦怦直跳,确信有個人正俯視着自己。
她四肢僵硬,鬥篷纏繞在腳踝上,慌忙踢開它站起來。
狄克蜷在一塊岩石邊,半埋于沉甸甸的潮濕沙土中,沉睡。
一個夢。
隻是夢。
也許抛下克雷頓爵士和伊利佛爵士是個錯誤,他們看上去是正派人。
假如詹姆跟我在一起,她心想……但他是禦林鐵衛的騎士,理應留在國王身邊,而且我想要的是藍禮。
我發誓保護他,失敗了;我發誓替他複仇,也失敗了;我跟随凱特琳夫人出走,結果又辜負了她。
風向變化,雨水順着臉頰流淌,彙成小溪。
次日,路面縮減成一條鵝卵石窄道,到最後僅剩下一絲痕迹,接近正午時分,突然在一堵風蝕的懸崖下終止。
懸崖上方,一個小城堡突兀地俯瞰着海浪,鉛灰色天空映襯出三座歪歪扭扭的塔樓。
“這就是輕語堡?”波德瑞克問。
“這他媽的像廢墟嗎?”克萊勃啐了一口。
“那是恐穴堡,老布倫大人的居城。
但是路到此為止,從這兒往前隻有松樹與我們做伴。
”
布蕾妮仔細觀察懸崖,“怎麼上去?”
“簡單,”機靈狄克撥轉馬頭,“跟緊狄克就好。
吧唧腳專抓掉隊的人。
”
上坡的路原來隐藏在石縫之間,乃是一條陡峭嶙岣的石頭小徑,大部分是天然形成的,但時不時有鑿刻出來的階梯,使得攀登可以容易一點。
周圍盡是千百年來風化雨蝕的峻峭石壁,有些地方,岩石呈現出稀奇古怪的形狀,很是奇妙——攀緣途中,機靈狄克依次指點。
“那是食人魔的腦袋,看到沒?”他說,布蕾妮露出微笑,“那是一條石頭龍,一邊翅膀在我父親小時候就掉了。
那是它的乳··房,好像老太婆下垂的奶子。
”他瞥了一眼她的胸口。
“爵士?小姐?”波德瑞克說,“有一個騎馬的人。
”
“哪裡?”沒有哪塊岩石讓她覺得像是騎馬的人。
“在路上。
不是石頭騎手。
是真的騎手。
跟在我們後面。
在下面。
”他指着說。
布蕾妮在馬鞍上扭轉身。
他們已經爬得相當高,可以看到沿岸方圓好幾裡格的情況。
那個人騎馬順着他們的來路前進,隻落後兩三裡。
真的是陷阱?她懷疑地瞥向機靈狄克。
“别斜眼看我。
”克萊勃說,“不管他是誰,跟機靈老狄克一點關系也沒有。
很可能是布倫的人,打仗回來。
或許是個四處遊蕩的歌手。
”他扭頭啐了一口。
“我能肯定他不是吧唧腳。
那種東西不騎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