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死亡已侵入他的肺裡面。
給他這個,讓他睡吧。
”
于是他讓師傅整日整夜地睡,現在老人掙紮着要坐起來,“我們得上船。
”
又是船。
“你太虛弱,不能出去。
”他不得不制止。
航海途中,伊蒙學士着了風寒,等抵達布拉佛斯,他虛弱得需要被擡上岸。
他們當時仍有滿滿一袋銀子,于是戴利恩要了客棧裡最大的床——那張床可以睡八個人,因此店主人堅持收八人份的錢。
“我們明天就去碼頭,”山姆承諾,“到時候,您可以四處詢問,尋找下一站去舊鎮的船。
”即使在秋天,布拉佛斯也是個繁忙的港口。
一旦伊蒙的身體恢複到可以繼續旅行,尋找一艘載他們去目的地的船并非難事。
路費的問題則比較棘手。
來自七國的船隻最有希望。
也許可以找一艘舊鎮商船,船主的親戚當過守夜人就好了。
肯定有人仍對長城上的守衛抱持着敬意……
“舊鎮,”伊蒙學士喘息着說。
“是的,我夢到了舊鎮,山姆。
我又回到了年輕時候,跟弟弟伊戈在一起,還有他侍奉的大個子騎士。
我們在老客棧裡喝酒,濃烈的蘋果酒。
”他再次嘗試坐起來,事實證明這對他來說太困難了。
過了一會兒,他躺回去。
“船,”他又說,“我們将在那邊找到答案。
關于龍。
我需要了解。
”
不,山姆心想,你需要的是食物和溫暖,填飽肚子,還有爐膛裡噼啪作響的炙熱火焰。
“你餓不餓,學士?我們還剩下面包和一點奶酪。
”
“現在不要,山姆。
等我感覺好一點再說吧。
”
“你不吃怎麼會好?”在海上誰都沒吃多少東西,尤其過了斯卡格斯島之後,穿越狹海途中,秋季風暴始終伴随。
有時從南方來,夾帶着滾雷和閃電,黑沉沉的雨一下就是好幾天;有時來自北方,寒冷嚴酷,狂風仿佛能把人刺穿。
有一回,山姆醒來時,發現整條船被凍上了一層冰殼,猶如潔白的珍珠,閃閃發光。
船長将桅杆放下,系在甲闆上,單憑劃槳來完成渡海。
等他們看見泰坦巨人時,已經沒人吃得下東西。
然而一旦安全上岸,山姆發現自己餓壞了。
戴利恩和吉莉也一樣,連嬰兒的吮吸也變得更急切。
但伊蒙……
“面包不新鮮,我可以問廚房讨點肉湯來泡一泡。
”山姆告訴老人。
店主是個吝啬鬼,眼神冷漠,對自己屋檐下這群穿黑衣的陌生人心存懷疑,但他的廚師心腸比較好。
“不要。
也許可以來一小口酒?”
他們沒酒。
戴利恩答應過用他唱歌得來的錢買一些。
“我們會有酒的,”山姆不得不說,“現在隻有水,雖然并非優質水。
”優質水來自架空水渠,這些由磚塊砌成的大水渠由橋弓支撐,布拉佛斯人稱其為甜水渠。
富人自把水引入家中,窮人則用桶子在公共噴泉池打水。
山姆讓吉莉去打水,卻忘了野人女孩一生都生活在卡斯特堡壘的視線範圍之内,連小鎮都沒見過,而布拉佛斯是一個布滿島嶼和運河的石頭迷宮,沒草,沒樹,到處是陌生人,講着她聽不懂的語言。
她吓壞了,把地圖弄丢之後,很快自己也迷了路。
被山姆發現時,她正在一座石像下哭泣,那雕像是某位死去多年的海王。
“這是水渠裡的水,”他告訴伊蒙學士,“但廚師把它煮開過。
也有安眠酒,假如您還需要的話。
”
“我暫時睡夠了,也做夠了夢。
水渠裡的水就行。
請幫我一把吧。
”
山姆輕輕地把老人扶起來,将杯子送到他幹裂的唇邊。
即使如此,仍有将近一半水滴落到學士胸前。
“夠了,”喝了幾小口之後,伊蒙又開始咳嗽,“你會把我嗆死的。
”他在山姆的懷抱中顫抖。
“為什麼屋子這麼冷?”
“沒木頭了。
”戴利恩付給店主兩倍價錢,要了一個帶壁爐的房間,但誰也沒意識到木頭在這裡會如此昂貴。
除了權勢人家的庭院,布拉佛斯不長樹,這兒的人也不願砍掉大礁湖外圍島嶼上覆蓋的松樹,那是遮擋風暴的防風林。
木柴都是由駁船從河流上遊穿過礁湖運進來的。
在這裡,馬糞都珍貴得緊,因為布拉佛斯人用小船代替馬匹。
本來他們若按計劃起程去舊鎮,這些都不成問題,但那實在是不可能。
伊蒙學士如此虛弱,再次航行會要了他的命。
伊蒙的手在毯子上摸索,尋找山姆的胳膊。
“我們得去碼頭,山姆。
”
“等您好一些就去。
”老人目前的狀态難以面對海邊飛濺的浪花和潮濕的風,而布拉佛斯無處不臨水。
北邊是紫港,布拉佛斯商船停泊于海王殿的拱頂和高塔下;西邊是舊衣販碼頭,擠滿外地船隻,有的來自其他自由貿易城邦,有的來自維斯特洛、伊班,甚至遙遠神奇的東方。
其餘各處布滿小碼頭、渡船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