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恩爵士。
派恩似乎很滿意那身生鏽鎖甲和皮革背心,也很滿意自己的沉默——從他那邊,隻傳來馬蹄聲和劍鞘與劍刃拍擊的聲音。
雖然他滿臉麻子,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湖泊,毫無表情可言,但詹姆本能地感受到對方對于離開君臨的歡喜。
我讓他自己選,他思量着,他本可以拒絕我,繼續做他的禦前執法官。
伊林的職位是勞勃·拜拉席恩新婚時送給詹姆的父親的回禮之一,随後這個閑職被泰溫公爵用來償還派恩為蘭尼斯特家族做出的犧牲。
伊林·派恩爵士成了一位完美的劊子手,幹淨利索,一擊收工,從未讓處決陷入難堪境地。
他的沉默更為他增添了氣勢,王國難得一位如此匹配的執法官。
當初詹姆下定決心後,便去叛徒走道盡頭找伊林爵士。
那裡有座半圓形矮塔,上層分成若幹房間,專司軟禁貴族,比如可用來讨取贖金或安排交換的騎士與領主之流;地下經由一扇精鐵門和一扇灰木門通往地牢。
地下第十層設有監獄總管、大告解官和禦前執法官的房間。
禦前執法官的本職是刑場殺人,但按慣例,還要打理地牢事務。
對于這項任務,沒有比伊林·派恩爵士更不合适的人選了。
他既不識字,又不能寫,甚至連說話都不會,隻好統統扔給别人處理。
可惜的是,他也沒有同僚,因為王國自戴倫二世的朝代以來便沒再任命過大告解官,而上任監獄總管乃是個從小指頭那裡買肥缺的布商人。
毫無疑問,他最近幾年發了筆橫财,然而去年很不幸地和其他有錢的傻瓜一起倒向史坦尼斯。
他們自稱“鹿角民”,小喬便将鹿角釘在他們頭上,再用投石機抛出城去還給史坦尼斯。
這回詹姆找來時,隻能再求助于駝背的雷納佛·偉維水,讓這自稱有龍之血脈的老頭指引他走下狹窄的階梯,來到伊林·派恩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房間充溢着食物腐爛的臭氣,草席上爬蟲随處可見,詹姆還差點踩上一隻老鼠。
派恩的雙手巨劍放在擱闆桌上,旁邊有一塊磨刀石和一張油膩膩的布,劍刃被打磨得極為鋒利,在蒼白的光線下閃爍着藍盈盈的光。
但除此之外,髒衣服堆得滿地都是,布滿紅鏽的鎖甲與闆甲也被拆散開來,四處亂扔,至于打破的酒瓶子,更是無法計算。
這個男人除了行刑,沒有其他生活了。
當伊林爵士從屎臭熏天的卧室裡出來會他時,詹姆心想。
“太後陛下命我節制大軍,收複河間地,”他告訴對方,“你可以跟我走……假如你舍得放棄這所豪宅的話。
”
沉默是派恩的回答,還有毫不動搖的悠長凝視。
正當詹姆準備離開時,對方點了點頭。
他終究是肯改變了,詹姆瞥瞥身邊的夥伴,或許我們兩個還有希望。
當晚,隊伍在哈佛城所在的小丘下宿營,夕陽沉沒後,一百個帳篷沿小溪搭建起來。
詹姆親自安排哨兵放哨,都城附近想來不會有什麼麻煩,但當初他舅舅史戴佛在牛津肯定也是這麼想。
我決不會重蹈覆轍。
從城堡裡傳來哈佛夫人的代理城主的邀請,詹姆帶上伊林爵士、亞當·馬爾布蘭爵士、博尼佛·哈斯提爵士、紅羅蘭·克林頓、壯豬與其他十幾位騎士及貴族同去。
“我想我應該戴上那隻手。
”上山之前,他對小派說。
這孩子立刻為他綁上。
那隻手由純金制成,指甲是祖母綠,肉眼看去十分逼真。
它指頭半攏,剛好能握住杯子。
我不能用它打仗,卻能用它喝酒,詹姆看着男孩在他的斷肢上綁繃帶,心裡想。
“從今天起,人們會稱呼您為金手将軍。
”武器師傅曾向詹姆保證。
錯,直到我死後,人們還是會叫我弑君者。
金手在餐桌上屢屢為他帶來贊歎——直到打翻酒杯。
他的脾氣發作了。
“媽的,如果你如此羨慕這該死的玩意兒,我很樂意把你用劍的手砍掉。
”他告訴佛列蒙·布拉克斯。
無人再敢多言,他在平靜中多喝了點酒。
城堡主人跟蘭尼斯特家族結親,才一歲便做了他表弟提瑞克的夫人,此刻也還是個圓胖的小嬰兒。
席間,這位艾彌珊德夫人被抱出來相見,她穿金線小裙服,裙服中間用翡翠顆粒組成一條淡綠色大波浪,周圍是綠色栅格——這是哈佛家族的紋章。
過不多久,小女孩号啕大哭,便被奶媽安撫着送回卧房了。
“還沒有提瑞克大人的消息?”鲑魚端上桌時,代理城主詢問。
“沒有。
”提瑞克·蘭尼斯特在君臨暴動中失蹤時,詹姆還在奔流城作俘虜。
若這孩子沒死,應滿十四歲了。
“遵照泰溫大人的命令,我曾親自帶隊搜查,”亞當·馬爾布蘭爵士邊剔魚骨頭邊說,“但我的發現不比拜瓦特多。
暴民們突破金袍子的封鎖線時,那孩子還在馬上,其後嘛……嗯,我們找到了他的馬,人卻沒有半點線索,多半是被拉下來殺了。
但若是這樣,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