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成是自己的妹妹。
“一個十三歲的貴族少女,藍眼睛,棗紅色頭發。
”
“我不是她。
”
你不是。
布蕾妮看得出來。
這女孩沒吃飽,瘦得很,棕色頭發紮成一根辮子,眼睛比實際年齡要成熟。
棕頭發,棕眼睛,相貌平平。
年長六歲的垂柳。
“你是姐姐。
店家。
”
“也許吧。
”女孩斜睨着說,“是又怎樣?”
“你叫什麼?”布蕾妮問。
她的肚子咕咕作響,擔心自己會吐。
“海德。
跟垂柳一樣。
簡妮·海德。
”
“簡妮。
解開我。
求求你。
可憐可憐我吧。
繩子磨得我手腕疼。
流血。
”
“不可以。
必須綁着你,直到……”
“……直到夫人召見你。
”藍禮站在女孩身後,撥開眼前的黑發。
不是藍禮。
是詹德利。
“夫人要你對自己的罪行負責。
”
“夫人。
”紅酒讓她暈眩,難以思考。
“石心。
你是說她嗎?”在女泉城,藍道伯爵提過她。
“石心夫人。
”
“有人這麼稱呼她。
有人叫她别的名字。
靜默姐妹。
無情聖母。
絞架女。
”
絞架女。
布蕾妮閉上眼睛,看到屍體懸在光秃秃的褐色樹枝下,他們的臉又黑又腫。
她突然害怕到極點。
“波德瑞克。
我的侍從。
波德瑞克在哪兒?其他人呢……海爾爵士,梅裡巴德修士。
狗兒。
你們把狗兒怎麼了?”
詹德利與女孩交換了一下眼神。
布蕾妮掙紮着想站起來,結果一隻膝蓋剛剛撐起,世界就開始旋轉。
“你殺了狗,小姐。
”她聽見詹德利說,緊接着,黑暗再次吞沒了她。
她回到輕語堡,站在廢墟之中,面對克萊倫斯·克萊勃。
他高大兇猛,胯下野牛的毛發比他的毛更為雜亂蓬松。
那怪獸用蹄子狂刨地面,在泥地裡挖出深溝,克萊勃則锉尖了牙齒。
布蕾妮拔劍,劍鞘卻是空的。
“不。
”她大喊,克萊倫斯沖過來。
這不公平,沒有魔劍她無法戰鬥。
是詹姆爵士給她的劍。
一想到自己像辜負藍禮一樣也辜負了他,布蕾妮就想哭。
“我的劍。
行行好,我得找到自己的劍。
”
“妞兒想要回她的劍。
”一個聲音說。
“我想要瑟曦·蘭尼斯特舔我的雞巴。
那又怎樣?”
“詹姆叫它守誓劍。
行行好。
”但說話的人根本不聽,而克萊倫斯·克萊勃在隆隆馬蹄聲中向她沖來,削掉她的腦袋。
布蕾妮盤旋着墜入更深的黑暗。
她夢見自己躺在一艘小船裡,頭枕在某人的膝蓋上,周圍全是影子,戴兜帽的人,穿盔甲和皮衣。
他們劃船橫渡一條霧蒙蒙的河,槳葉包布,以抑制聲響。
她被汗水浸透,渾身燥熱,卻仍在發抖。
霧氣中一張張臉浮現。
“美人。
”岸邊的柳樹輕聲道,蘆葦卻說,“怪胎,怪胎。
”布蕾妮一陣戰栗。
“停下,”她說。
“讓他們停下。
”
再次醒來,簡妮将一碗熱湯端到她唇邊。
洋蔥肉湯,布蕾妮心想。
她盡量多喝,直到一小塊胡蘿蔔卡在喉嚨裡,把她噎住了。
咳嗽痛苦之極。
“放松。
”女孩說。
“詹德利,”她喘息着,“我得跟詹德利談談。
”
“他到河邊就回去了,小姐。
他回到鍛爐邊,回去照顧垂柳和小家夥們,保護他們的安全。
”
沒人能保護他們安全。
她又開始咳嗽。
“啊,讓她噎死算了。
省我們一根繩子。
”一個影子将女孩推到一邊。
他穿生鏽鍊甲衫,束鑲釘皮帶,腰懸長劍和匕首,一件肮髒的黃色大鬥篷貼在肩上,浸透了水。
他雙肩之間聳立着一隻龇牙咧嘴的鋼鐵狗頭。
“不,”布蕾妮呻·吟,“不,你死了,我殺了你。
”
獵狗哈哈大笑。
“你搞反了。
是我殺了你。
我現在還可以再殺你一次,但夫人要看你被絞死。
”
絞死。
這個詞讓她渾身一顫。
她望向女孩,簡妮。
她還小,不會如此殘酷。
“面包和鹽,”布蕾妮喘息着說,“在客棧……梅裡巴德修士給孩子們吃的……我們跟你妹妹共享面包……”
“自夫人從婚禮上回來之後,待客之禮便不同以往了。
”女孩說。
“懸在河邊的屍體,其中有些也自以為是賓客。
”
“我們有我們的做法,”獵狗說。
“他們想要床鋪。
我們給他們樹。
”
“我們還有更多的樹,”另一個影子插話,生鏽頭盔下隻有一隻眼睛。
“樹總是不缺。
”
再次上馬時,他們用皮頭套蒙住她的臉。
沒有眼孔。
皮革使周圍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洋蔥味道存留在舌頭上,跟失敗的滋味一樣濃烈。
他們打算絞死我。
她想到詹姆,想到珊莎,想到塔斯家中的父親,不由得感謝頭套,替她遮住眼中湧出的淚水。
她不時聽到土匪們交談,但無法辨清詞句。
過了一會兒,她屈服于疲勞,随着馬匹緩慢平穩的步伐打呼噜。
這回,她夢見自己回到暮臨廳的家中,透過父親大廳裡高高的拱形窗戶,欣賞落日的美景。
我在這兒很安全。
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