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隻說明一件事:昌德門的城門,正在緩緩地開啟。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已經覺察到了?”吳碩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随即又被否認了,“如果許都城内有變,守兵在不明情勢的情況下,應該是緊閉門戶才對。
也許是某位信使緊急出城吧。
”
退一萬步,即便是守兵覺察到不妙,大開城門,也無關緊要。
董承将軍妙手所緻,這許都方圓幾十裡内,曹氏應該已無可戰之兵。
想到此節,吳碩心中略定,對身後随從道:“随我進去,看我眼色行事。
”随從們沒有動,隻是驚駭地指向城門洞的黑暗,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吳碩注意到他們的奇異神情,回頭去看,瞳孔陡然收縮。
“這,這怎麼可能!”
這成了吳碩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董承看到四面城門上的衛燈都熄滅,才從董府起身。
他穿起朝服,在數名心腹家将的護衛下乘車向皇城開去。
在臨走之前,董妃出現在門口,問父親這麼晚是去哪裡。
董承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卻不肯告訴她。
現在塵埃尚未落定,告訴她也隻是徒增擔心,對胎兒不好,不如等到大局了然之後,再報喜不遲。
他滿懷自信地步出府門,登上早已準備好的翠綠鼻車。
臨開動前,他看到對面牆垣上黑影一閃,不禁嘲諷地笑了笑。
那大概是許都衛的探子吧,就算他知道自己的行蹤,也沒有上級需要彙報。
那個毒蛇一樣的怪物,已經變成了王服的刀下亡魂。
周圍在夜色籠罩下黑壓壓一片,街道空曠冷清,隻聽到這輛車馬蹄敲擊地面“嗒嗒”作響,回聲聽起來格外清晰。
董承坐在車裡,不時正一下自己的冠冕,暗暗打着等一下在朝堂上要說的腹稿。
他的目标,從來就不是曹操本人。
如今的時局,與穆宗朝不同。
如果曹操在許都被殺,隻會讓曹氏軍隊陷入瘋狂,與沒有反抗能力的朝廷玉石俱焚。
所以他苦心孤詣,趁袁、曹對峙的機會演這一出調虎離山,隻是為了順利控制許都。
許都一落,諸侯群起而攻之,四面受敵的曹操絕不敢第一時間反撲,隻會縮到兖、徐之間,跟袁紹、劉備等人打成一團。
而漢室便可在許都從容布局,無論是引劉表北上還是請西涼馬騰、韓遂入關屏護,可選擇的手段多得是。
漢室将會在董承的手裡複興。
很快翠鼻車就開到了皇城外,董承從車上下來,貼着不算高大的宮牆根朝正宮門走去,一邊走,一邊伸出手掌去摩挲宮牆粗糙的表面。
牆面凹凸不平,尖利的石子硌得手掌很疼,讓他有種微微的惬意。
“大事成後,需要重新修葺一下才是,最好是用河泥磚與白垩土。
”不知為何,最先浮現在這位車騎将軍腦海裡的,居然是這麼一個瑣碎的念頭。
王服一馬當先,一腳踢開許都衛的木門,闖将進去,屋内的情形卻教他大吃一驚。
屋内幾案上點着數盞油燈,卻空無一人。
油燈裡的殘油甚多,說明點燃沒多少時間。
王服強自鎮定心神,率衆又沖入其他幾間屋子和後面的監獄裡,兩處也都空空如也。
王服運足了力氣,此時卻撲了一個空。
他倒提着長劍,面色陰沉地從監獄裡走出來。
旁邊幾位親随有些不知所措,紛紛問他該怎麼辦。
王服沉吟片刻,說道:“去司空府!”
滿寵很顯然是聽到風聲,先溜走了。
這雖然讓局勢變得複雜起來,但也未出董承的意料。
以滿寵在許都的耳目,讓他完全不知情是很難的。
對此,董承也準備好了應手。
捉大放小,隻要控制住皇帝與曹氏親眷,加之四門封閉,滿寵縱然才智過人,也折騰不出什麼風浪。
屆時讨賊诏書一下,攻守易位,取他性命便如甕中捉鼈。
王服傳下命令,麾下的人馬立刻跟随着他,朝着司空府跑去。
這時候,他的一名弟子忽然心生警兆,趴下身子把耳朵貼在路面,然後擡起頭來對王服道:“師傅,似乎有大隊騎兵朝這邊來了。
”
“胡說!鄧展如今被種輯圍在西監苑,縱然殺出重圍,區區五十人,也斷無這等聲勢。
”
“是從北面來的。
”那弟子急道。
王服皺起眉頭,許都衛正北是昌德門,位于朱雀大街最北端。
若有騎兵疾馳,必是通過昌德門直直南下。
按照計劃,昌德門應該已被吳碩控制。
他擡頭望去,發現北方門上的衛燈确實換成了火把,說明吳碩已經得手,心中疑慮更重。
曹氏軍隊的動向,沒人比他更清楚。
距離許都最近的曹仁部,如今駐紮項縣,斷然趕不回來,其他部隊離得更遠。
出于謹慎,王服還在今天清晨以巡邏的名義,帶着人在許都城周圍轉了一圈,未發現任何有曹軍返回的迹象。
這一支騎兵,究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勢如奔雷。
時間已經不容王服思考,他的主力部隊仍舊簇擁在許都衛外面的大道上,沒有任何抗沖擊的準備。
王服情急之下,沖到道路中間,揮舞着長劍吼道:“快閃開!閃開!”士兵們聽到他的命令,紛紛轉身,有的左轉,有的右閃,一時間隊形變得更加混亂。
馬蹄聲驟然大了起來,黑暗中驟然躍出無數的騎兵,高大健碩的馬身挾着無比的沖擊力狠狠地撞向王服的隊列,就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