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淚水。
“你除了會假惺惺地講些大道理,展示一下你那廉價的善心,還做過什麼?我的這些犧牲,伏後的那些犧牲,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一群蠢女人十惡不赦的醜态嗎?!”
面對唐姬的質問,劉協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夠了,做正事。
”伏壽說。
唐姬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轉身從台子上取下那兩塊靈位,把它們擱在劉協面前,冷冷道:“妹妹和張宇說得對,你一點都不像陛下。
真正的陛下冷酷無情,卻心懷高遠,那是大仁德,你和他,終究隻是皮相仿佛罷了。
”
伏壽指着牌位道:“這裡祠堂有一條地道。
你離開以後,我會舉火将這裡焚燒,與陛下殉死。
請你在離開之前,向兩位先帝叩頭請罪,九泉之下我們相見,也好有個交代。
”
“如果我想繼續留下來呢?”劉協問。
他的回答似乎早在伏壽意料之中,她從頭上取下鐵簪,也擱在地上:“那你必須要證明給我們看,你能夠抛棄那些愚蠢懦弱的想法,為了漢室可以做任何事。
”
“怎麼證明?”
“殺死我,然後告訴荀彧,我就是宮中策應董承之人。
”
劉協的臉色急劇變得蒼白,伏壽的表情告訴他,這不是玩笑。
他背靠着柱子,感覺身體比剛才挨打還要疼痛,手心與脖頸後開始沁出汗水,旋即變得冰涼一片。
他仿佛又回到那片樹林,用弓箭對準了那頭母鹿。
母鹿用深邃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松開弓弦的一刻。
在擊碎母鹿的心髒之前,恐怕他自己的心髒會因過于劇烈的跳動而爆裂開來。
這時,祠堂的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唐姬皺起眉頭,這外頭都已經被虎豹騎圍住,本該不會有人來打擾。
她抓起鐵簪夾在手指之間,警惕地問道:“何人敢闖弘農王的祠堂?”
“哎呀哎呀,賭錢這種事,講究的是起手無回。
咱們一起押的大注,如今尚未開盅,怎麼你們就要擅自撤鋪呢?”
楊修笑眯眯地走過來,右手還把玩着骰子。
那三個骰子靈活地在他修長的手指之間滾來滾去,一個都不曾掉落。
劉協看着楊修,露出厭惡的神情。
他已經知道,在董承這件事裡,這位楊彪家的公子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或者換句話說,是他出賣了董承,換取到了曹氏的信賴。
“你們别多心,你們别多心,是荀令君派我過來看看。
”楊修說。
伏壽和唐姬對視一眼,董承的覆亡果然還是不能徹底打消曹氏的疑心,就連拜祭兄弟都要派個人來監視,好在這個人是楊修。
“德祖,這個人沒有成為帝王的器量,我們是在浪費時間。
”伏壽指着劉協說。
楊修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把視線從伏壽、唐姬身上掃到劉協,表情似笑非笑。
如果說滿寵是一條陰冷的毒蛇,那麼楊修就像是一頭狡黠的狐狸,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旁人永遠難以把握他視線的焦點,看透他的心思。
楊修把骰子丢到兩位帝王的牌位旁,走過去親熱地扯住劉協的袖子:“陛下,我能不能跟你私下裡談談?”劉協還沒回答,便被他扯到祠堂的另外一側。
楊修看了眼遠處的伏、唐二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似的歎了口氣:“女人嘛,總是這樣,做事偏激,容易情緒化,有時候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在幹什麼。
孔子怎麼說來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
劉協對這種自來熟的口氣有些不适應,他有些局促地挪開一點兒腳步。
楊修咧開嘴笑道:“那些女人總是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把你幻想成真正的皇帝,指望你和陛下一樣殺伐果決。
我卻不會這麼蠢,在我眼裡,你隻是個扮成皇帝的俳優。
”
面對楊修毫無掩飾的評論,劉協沮喪地垂下雙肩:“你們說得對,也許我真的沒有成為中興之主的資質。
我太軟弱了。
”
楊修眉頭輕擡:“軟弱?錯了!你若是把不忍殺生的信念貫徹到底,那也是一種堅定。
”他豎起修長的指頭,在劉協面前輕輕擺動兩下,用教訓的口氣道:“我告訴你,真正的軟弱,是不知道自己意欲何為,首鼠兩端,渾渾噩噩。
”
劉協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楊修道:“比如呂布呂奉先,你覺得他軟弱麼?”
“飛将軍的勇名,我在河内可是聽了太多。
”
“可他這麼多年,到底做了什麼有意義的事情,你能說得出來麼?”
“呃……”
楊修早知道他會遲疑,指頭輕輕在虛空中點了點:“究竟是佐董卓篡漢還是扶王允興漢,他不知道;究竟是奪曹公兖州以取中原,還是占劉備徐州以行割據,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安居袁氏兄弟麾下做個名将,還是收服張邈、張楊,成為一代霸主,他還是不知道。
呂布來中原這幾年來,仗是打了不少,卻沒有一個明确目标,抓到什麼就是什麼。
他忽而是忠臣,忽而是逆臣,忽而是名将,忽而又是軍閥——這種缺少定見的人,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