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處隐秘的塢堡,然後回到位于孝敬裡的司馬府,徑直去找他的弟弟。
此時司馬懿躺在榻上,手裡拿着一卷書,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的右腿用一層布細細包起來,直挺挺地伸開,腿旁還擱着一碗藥湯。
碗裡湯藥滿盈,一口都沒動。
“仲達,你怎麼不吃藥?”司馬朗責怪道。
“我的嘴受傷了,喝這種東西會從嘴角流出來,弄髒被子。
”司馬懿的視線一直盯着書卷。
司馬朗搖了搖頭,無奈道:“你又來了。
每次一讓你吃藥,你就裝中風,還把藥湯全從嘴角吐出來。
我看等你到七老八十的時候,還會不會這麼無賴。
”
“看情況吧。
”司馬懿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
他們兩兄弟完成了狙擊鄧展的任務以後,順利撤回了溫縣,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司馬懿的右腿被鄧展所傷,在雪地裡又奔跑了很久,傷勢頗為嚴重,隻得謊稱打獵的時候被老虎抓傷,躺在府邸裡養傷,一動都不能動。
司馬朗把趙彥的事說了一遍,司馬懿把書卷放下,露出奇特的表情。
“他說了一句‘天子’?”
“沒錯。
”司馬朗把畫像遞給司馬懿,司馬懿接過去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
他原本已有了幾個猜想,可趙彥那一句“天子”,将其全部推翻,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他那位好兄弟的遭遇,現在越發撲朔迷離了。
司馬朗看到司馬懿垂着腦袋沉思,朝窗外一指:“要不要去問問那個姓趙的?”司馬懿知道司馬朗的“問問”是什麼意思,他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兄長少安毋躁。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議郎,還手持司空府的符節。
殺了他倒沒什麼,就怕會被有心人利用。
”
司馬朗默默地俯身把畫像撿起來,扔進榻旁的暖爐裡。
很快紙張便在火焰的舔舐下化成了灰,屋子裡的溫度略微上升了一點——或許隻是幻覺。
河内毗鄰并州,兩邊百姓與士族彼此交互遷徙,關系緊密。
曹氏陣營一直有一種意見,認為河内根基不穩,很可能會被袁紹控制的并州所影響,須加以防範,必要時可把河内大族連根拔起,強迫遷向南方。
在這個即将開戰的敏感關頭,司馬家如果殺死——或者傷害——或者侮辱一名持有司空符節的朝廷使者,等于是公開宣告倒向袁家。
這會引發一連串的連環效應,使曹氏對河内的政策發生巨大變化,讓士族陷入動亂之中。
即使曹操暫時采取綏靖,這件事遲早會成為司馬家的一個隐憂。
“咱們恐怕連留都留不住他。
”司馬懿把竹簡一卷,磕了磕榻邊,發出清脆的聲響,“早點把他救醒,送回許都吧。
”司馬朗急道:“上次鄧展畫的畫像,咱們費了千辛萬苦才截下來,你還搭進去一條腿。
現在把趙彥放回去,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麼?”
司馬懿磨動嘴唇,給他哥哥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這兩次許都來的人,明顯不是一條船上的。
看來那邊的鬥争很激烈啊。
咱爹說的對,許都的水太深了,不知哪朵荷葉下藏着遊魚。
咱們可不能輕易卷進去,害了司馬家。
”
“那咱們難道袖手旁觀?”
“哼,楊平那小子,把咱們害得這麼慘,他自己倒好,連個消息都不送過來,也得讓他吃點苦頭。
”司馬懿恨恨道。
司馬朗聽到這句話,總算放心了。
他這個弟弟,從來口是心非,既然司馬懿說要讓楊平吃點苦頭,說明這件事他是不會放棄的。
于是司馬朗随口又問了幾句身體狀況,然後端起已經涼了的藥碗離開。
他走以後,司馬懿半支起身子,費力地挪動身體,一不留神牽動到大腿傷口,疼得直抽涼氣。
他好不容易挪到床榻的另外一側,伸出手來,從小櫥裡取出一樣東西。
趙彥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置身于一處黑漆漆的牢房裡,空氣中彌散着一種牲畜糞便的腐臭味道。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勺,火辣辣地疼,還腫起一個大包。
趙彥痛苦地擺動着腦袋,試圖回想自己在暈倒前到底在幹什麼,可強烈的眩暈感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鍋肉糜。
忽然他的手碰到什麼軟軟的東西,趙彥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條人腿。
他吓得縮了縮手,四下掃視,發現原來有另外一個人軟軟地坐靠在牆角,腿直直地伸過來。
“你是誰?”趙彥問。
“這個問題該我先問吧?”那個人說。
趙彥伸手一摸,發現腰間的符節居然還在,連忙拿出來晃了晃道:“我是朝廷派來河内尋訪逸儒的議郎趙彥。
”
“尋訪逸儒?”那人聲音裡帶了絲嘲諷,“這年頭,誰還會有閑情尋訪逸儒?”
趙彥沒理睬他的嘲諷。
他頭腦已慢慢清明,想起來昏迷之前到底發現了什麼,心急如焚:“你是誰?這是哪裡?”
“這裡是溫縣司馬家的塢堡,我叫司馬懿。
”
趙彥一愣,随即想起來這是司馬家的二公子。
可是這二公子怎麼看起來如此落魄,還被關到司馬家自己的監牢裡來了?年輕人看出了他的疑惑,摸了摸自己的那條腿,嘿然慘笑:“如今司馬家的人,大概都還以為我在外遊獵未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