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站好,然後自己跪坐到木台之上。
這台子比地面高出一大截,上面擺放着木案與跪毯,人跪坐其上,跟站立的人差不多高。
這是為了體現出高低尊卑,好教被問話的人心生敬畏。
司空府西曹掾負責的是幕府人事,這方面異常謹慎。
“彥威,接下來你我的對話,都會一一被抄錄下來,備案存檔。
”陳群嚴肅地指了指牆角,黑暗裡坐着一個小書吏,手持一支短杆硬毛筆,這是為了方便快速記錄對話。
趙彥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私入宮禁,所為何事?”陳群問。
趙彥剛才已把董妃之事告訴陳群了,他此時又重問一遍,顯然是希望趙彥能另外找個理由,免得大家都難堪。
趙彥心念電轉,脫口而出:“我聽說禁宮起火,别有蹊跷,想察勘一下現場。
”
他不得不說出真的理由,為的是遮掩假的動機,這可實在有些荒唐。
陳群對這個理由還算滿意:“禁宮起火,自有宿衛和許都衛負責,你一個議郎,何必越俎代庖?”
“朝廷有難,臣皆有責。
”趙彥語帶雙關地回了一句。
陳群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深,他繼續問道:“你前往皇城這事,都有誰知道?”
“我是臨時去意,不曾和别人商量。
”
“那就是說……你的動向,一直是在别人的監視之下?”陳群的胖臉愈加嚴肅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
禁宮大火之後,就是董承之亂,幕府一直疑心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系。
趙彥一要調查火事,就有人跟蹤起來,很難想象不是未現身的董承餘黨所為。
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如果許都有董承餘黨留存,說不定已混入司空幕府任職,那負責甄選人才的西曹掾難辭其咎。
陳群一向視郭嘉為對手,可不希望西曹掾在這方面輸給許都衛。
“彥威你仔細想想,你是否跟任何人吐露過此事?”陳群不甘心地問道。
趙彥搖搖頭。
陳群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他又追問道:“那麼最近是否有什麼人與你接觸,行迹可疑?”
趙彥抿着嘴低頭思考着。
他現在的處境有些複雜,一方面他必須要掩蓋自己最真實的目的,為此不得不抛出一個又一個真假難辨的借口;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知道,那個跟蹤自己給陳群報信的人是誰,是否真的有人覺察到他的用心。
種種考慮之下,趙彥必須謹慎地選擇言辭,哪些該透露出來,哪些不該講,都頗費思量。
無論曹氏、雒陽系還是其他什麼派系,他們都有可以信賴、掩護的同伴;而趙彥能夠依靠的,隻有他自己,他是許都最孤獨的人。
“我最近做的事情,隻有一件……”趙彥緩緩擡起頭,“少府大人希望把大儒們召來許都聚議,讓我去找過幾位大人,請他們修書去家鄉召集名儒。
”
“你接觸過的都有誰?”陳群問。
這事孔融嚷嚷了很久,朝野皆知,倒不算什麼秘密。
“太史令王立、宗正劉艾、衛尉周忠,還有曲梁長楊俊和中散大夫伏完。
”
陳群仔細回味着這幾個名字。
前三個都是雒陽系的老臣,楊俊是曹公要征辟入幕府的人,他們都代表着各自鄉族的利益,孔融找他們無可厚非——但最後一個名字,卻讓他很覺意外。
伏完不是一般人,他是當今皇後伏壽的父親,原本是輔國将軍。
天子自從歸政許都以後,他為了避開曹操和董承的鋒芒,主動繳還印绶,自降為中散大夫,極少與人交往,是個低調小心的人。
即使在董承之亂期間,伏完都沒有冒出頭來。
“他怎麼也摻和進來了?”陳群皺起眉頭。
趙彥笑了笑。
曹公麾下的人大多如此,于權謀之道所知頗熟,對經業反倒不大有興趣。
他給這位好友解釋道:“伏完的先祖是伏生,今文《尚書》的開山之祖,因此伏家在儒林一向備受尊崇。
少府這一次請他出馬,也是為了壯大聲勢。
”
陳群“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孔融這是打算借各地大族的聲望造勢,為今文派一振聲威。
作為颍川大姓,陳群清楚這些隐伏各地的士族力量,絕對不容輕觑。
趙彥沒有繼續說,其實孔融這次召集伏完、鄭玄這些今文派的名宿,擺明了是要為難荀彧這個古文派——陳群和荀彧都是曹氏羽翼,又同為颍川出身,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為好。
不過說到鄭玄,趙彥就想到了他那個投身袁氏的大弟子荀谌;想到荀谌,立刻就聯想到楊俊在聽到這名字時的奇怪反應。
趙彥自己也沒想清楚其中關節,便把這件事說給陳群聽。
陳群聽完,陷入了沉思。
楊俊是受司空府征辟而來,事先經受過西曹掾的審查,如果他有問題,那麼陳群的立場就會變得很尴尬。
忽然屋外連滾帶爬地跑進一個小吏,連門都顧不得敲,滿臉驚駭。
陳群面孔一闆,肥厚的手指不耐煩地敲了敲案面:“我在談話,什麼事?”小吏跪在地上,語氣惶然:“禀大人,剛才傳來消息,袁紹的人把董承給劫走了!”
“怎麼可能?董承不是被關在許都衛的天牢裡麼?”陳群一臉震驚。
小吏回答:“據說是許都衛把董承連夜轉移到葉縣,結果甫一出城即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