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涿郡盧氏出身,是盧植的兒子;那個冒冒失失叫柳毅的人,是河東柳家的。
其他郡望諸如陳郡謝氏、清河張氏、高密鄧氏、太原王氏等等,無不是在當地赫赫有名的門閥士族。
看來袁紹将各地士族子弟籠絡在邺城,又把他們的私兵驅趕到官渡,這兩手棋,可是包藏了不少心思。
劉平也給自己編造了一個籍貫——弘農劉氏。
這個家族号稱漢室遠親,其實早出了五服,毫不顯赫。
果然他一說出口,立刻就有人面露不屑,說了一句:“又是一個村夫!”
劉平一看,說話的是一位錦袍貴公子,周圍簇擁了一群幫閑。
他一發話,盧、柳等人立刻站開幾步。
他心裡有了計較,眯起眼睛雙手虛空一拜:“我弘農劉氏的始祖乃桓帝時的司徒劉崎,先祖乃是高祖的兄長——代王劉喜,地道的漢室宗親。
敢問這位公子,漢室子弟在你心目中,乃是村夫否?”
那貴公子沒料到他反應這麼犀利,一時間有些不自在,反唇相譏:“漢室支脈可多了,一看你就是住在窮鄉僻壤,仗着那點遺澤出來招搖的可憐蟲!”劉平踏步向前,咄咄逼人:“高祖起于沛郡,光武生于濟陽,敢問他二人所住,也系窮鄉僻壤否?”
面對這有點無賴的質疑,貴公子張了張嘴,正要回答。
這時劉平又擡起手指,大剌剌地指着他,問出了第三句:“弘農除我劉氏之外,尚有楊氏。
封爵拜相,四世三公,乘朱輪者十人,敢問楊氏也是窮鄉僻壤之村夫否?”
這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砸下來,貴公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對方根本不給他回答的餘裕。
劉平知道,論辯之道,勝在氣勢,隻要連續不斷地提問,不留應答間隙,便可勝得大半。
他居高臨下,又是數個質疑出口,一個比一個刁鑽,一個比一個誅心,直斥對方是一個蔑視皇權、踐踏儒學、虐民寡德的罪人。
那貴公子哪知道一句無心嘲諷,居然被别有用心地引申到了這地步,氣得臉色發青,手指指着劉平發顫,說不出話來。
劉平眼睛一瞪:“果然心虛,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你個狂生!你等着吧!”貴公子知道自己在口舌上讨不到便宜,一拂袍袖,轉身走掉,他身邊一群人也跟着出去,剩下劉平站在原地,氣定神閑。
“劉兄,你可真是太厲害了!”柳毅抓住他肩膀,激動地嚷道。
劉平道:“我隻是見他欺人太甚,略施薄懲罷了。
”這屋子裡剩下的人哄地都笑起來,對他的态度親熱了不少。
劉平一向謙遜内斂,如今卻要扮成一個跋扈自傲之人,剛才借着那些狂放的言語,内心壓抑一洩而出,備感輕松。
盧毓告訴劉平,轉身離開的那個家夥叫審榮,是審配的侄子,出身冀州魏郡,平時高傲得不得了,冀州人都圍着他轉。
柳毅插嘴道:“冀州人總覺得他們高我們并州人一等,不過并州又比青州、兖州的強點,最慘的就是老盧這些從幽州來的,總被奚落為公孫餘孽——這館驿裡還有幾個兖州、徐州甚至司隸的士子,但零零散散,抱不成團。
”
劉平暗暗點頭。
他剛才就隐隐注意到了這個隔閡,故意挑事,正好可以拉攏這批非冀州的士子。
“那個叫審榮的,一貫這麼嚣張?”
盧毓一臉不爽:“哼,還不是因為他叔父故意壓制我們。
劉兄你知道麼?審配連我們的随身仆役都要限制,最多隻能有十人,還不許随意出城,這成什麼話。
”劉平這才知道,為何自己公然帶着侍妾和侍童入内,卻沒人說什麼。
原來這些世家子弟帶的更多,在他們眼裡,十個仆役都嫌少。
劉平暗暗把這些都記在心裡,又問道:“你們來邺城遊學,莫非都是大将軍的意思?”
柳毅聳聳鼻子:“要不是大将軍的命令,我等早去許都了。
”
“哦?為何,因為靠近天子麼?”
“天子?哈哈哈哈,那尊泥俑能有什麼用。
”盧毓和柳毅一齊大笑,“還不是因為孔少府倡議聚儒的号召。
各地的儒生都打算去湊個熱鬧。
袁大将軍讓我等齊聚于此,是想等人齊了,由鄭玄公和荀谌公帶着一同上路——這是審配怕别州有才俊先行,搶了他冀州的風頭啊。
”
果然這件事和蜚先生及孔融有關。
孔融在許都點火,蜚先生借着“荀谌”這具僵屍煽風,審配又借此打壓各地大族。
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劉平暗暗歎息,漢室在這些年輕士子心目中,已是羸弱不堪的土俑,帝威蕩然無存,再想挽回,還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
“劉兄來此,難道不也是為了許都聚儒麼?”盧毓問道。
劉平昂起下巴:“不錯,我來之前,聽說河北精英甚萃,袁公海納百川,想來切磋一下。
如今一看,實在令人失望。
都是些隻認郡望不通經典的愚昧之輩!”柳毅和盧毓紛紛點頭稱是,覺得這人狂歸狂,講的話倒是很中聽。
盧毓歎息道:“正所謂上行下效,大将軍的幕府重籍貫甚于德行,才會有審榮這些小醜跳梁。
若不是辛毗先生從中周旋,我們不知還要被輕慢到什麼地步呢。
”
看來這郡望之争積怨已深,劉平眉頭緊皺,負手沉聲道:“看來這邺城,竟是他們審家的天下啊。
”這一句話,引得這些人七嘴八舌,不是講自己在邺城如何被排擠,就是說袁氏如何對當地家族苛酷。
見大家情緒都起來了,劉平擡起右臂,傲然道:“不瞞諸君,在下乃是荀谌荀老師的弟子,那審榮在我眼中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我今在此,行孔孟之道,秉純儒之心,教他們知道,不是隻冀州才有名士!”他這一番話,又惹得一群士子嗷嗷叫起來。
柳毅興奮地嚷道:“說的對!把咱們逼急了,咱們就叫起了人去衙署鬧!當初太學生數千人詣阙上書,連桓帝都要退讓,何況區區一個審榮!”
盧毓在一旁忽然道:“審榮不過是借他叔父名頭橫行,學識有限。
但這城裡有另外一人,才是真正危險的人物。
”屋子裡霎時安靜下來,劉平看衆人的表情,似乎對此忌憚得很,微微一笑道:“聽憑八面風起,我自巋然不動。
”
柳毅連忙道:“劉兄,這人可是個狠角色,不能掉以輕心啊。
我們在他手底下,都吃過虧。
連審配、辛毗那些人,都時常過來拜訪,對其贊賞不已呢。
”
“哦?你這麼一說,我倒想去拜會一下了。
”
劉平昂起頭來,顯露出孤高傲然的氣質。
他知道,邺城的那些人在暗處注視着自己。
表現得越狂放,就越容易受重視。
最好的途徑,就是打敗他們最看好的英才。
這是邺城館驿中的上房,獨棟獨戶,還有個小院。
劉平走到門口,叩了叩門上的獸環,發出沉悶的鈍聲。
他的身後簇擁了一群以盧毓、柳毅為首看熱鬧的士子。
盧毓有點擔心把事情鬧大,柳毅卻是唯恐天下不亂。
很快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年輕人出現在門口,與劉平四目相對。
“司馬懿,你的勁敵來了!”柳毅在劉平身後大叫起來。
這兩個人靜靜地望着對方,一時間都沒說話。
柳毅對這突如其來的沉默很是詫異,他看向盧毓:“他們原來認識?”盧毓皺眉道:“弘農與河内,倒不是特别遠,兩人認識,也未可知……”可他看兩人神情,語氣裡也沒什麼自信。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司馬懿,他晃動脖子,陰恻恻地環顧四周:“你們跑來我家門口,還沒吃夠教訓麼?”他眼神掃處,衆人都紛紛把視線挪開。
劉平抱拳道:“我是弘農劉和,特來向司馬公子請教。
”他的肩膀在微微發顫,聲音略僵硬。
“哦……姓劉的,你是漢室血親喽?”司馬懿昂起頭,嘴角帶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慢慢拔出了腰間的佩劍,踏出門來,頂着劉平走了幾步:“漢室的人,可不會隻耍耍嘴皮子,咱們來比劍吧。
”劉平這才發現,司馬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似乎右腿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