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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东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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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

    那三十幾個人都是北方各地家族的子弟,前兩天突然跑到許都,口口聲聲說是來參加聚儒。

    荀彧讓徐幹查了一下,結果發現他們都是幽、并、青等州的,唯獨冀州籍的一個都沒有。

     而孔融現在居然故意說他們是荀谌送來的,明擺着要紮一根刺在荀彧身上。

    試想一下,一群打着河北标簽的儒生在許都城裡亂逛,師承還是河北重臣荀谌——這放到有心人眼裡,對荀彧的聲望可不怎麼好。

     但荀彧隻是溫和一笑,對這個挑釁視若無睹:“最近我太忙了,還是讓陳長文代表我去吧。

    ” “陳群?那家夥說話不太讨人喜歡。

    ”孔融搖搖頭。

     “你可以教教他。

    ” 荀彧扔下這一句話,轉身離開。

    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官渡那邊一封接一封的催糧文書發過來,他可沒那個時間跟孔融鬥嘴。

     等到荀彧離開以後,孔融恢複了一臉冷峻,仰臉看了看禁中的巍峨城門。

    這是寝殿大火以後新修的,青森森的高大磚牆像囚籠一樣把皇城團團圍住,顯出拒人千裡的冷漠。

     “既然陛下不能視事,那麼納貢總還可以吧?”孔融問徐幹。

    徐幹擦了擦額頭的汗,表示沒問題。

    孔融從懷裡拿出一個錦盒:“河北士子此來許都,為陛下進獻了一些貢物。

    我既不能觐見,就煩請内臣轉交吧。

    ” 徐幹知道如果自己不接,這個瘋老頭子一定會絮絮叨叨再說上一個時辰大道理。

    他接過盒子,打開檢查了一下,發現裡面隻放着一本《莊子》,抄錄者的筆迹頗為清秀。

    徐幹自己就是鴻儒,《莊子》閉着眼睛都能背下來,他翻了翻内容,沒什麼可疑的。

    大概是那些窮鬼沒錢,隻好手抄一本以示誠意吧。

     “學問之重,甚于錢帛。

    ”孔融看徐幹有些不屑,正色勸誡道。

     徐幹連忙擺出受教的神情,把《莊子》交給冷壽光,請他轉給陛下,然後陪同孔融離開宮城。

     很快這一本《莊子》通過冷壽光轉到了伏壽手裡。

    伏壽好奇地接過去,信手翻了幾頁,覺得這筆迹有些眼熟。

    她忽然看到《莊子·大宗師》這一段裡,有一句“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啕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相濡以沫”四個字旁邊,劃了一道淡淡的墨線。

     她捧着它,忽然哭了出來。

     司馬懿最近的日子,過得頗為清閑。

    他跟随曹丕回歸曹營以後,對曹丕表示自己身份敏感不方便露面,于是曹丕就把他藏在營中養傷,就連郭嘉都不知道。

     司馬懿就這麼好整以暇地賴在榻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曹丕對他言聽計從,什麼事都問計于他,俨然把他當成了一個隐藏的智囊。

    曹操本來想讓曹丕趕緊回許都,司馬懿教曹丕說了一句“父親此地若敗,天下豈有兒容身之處?”成功地說服了曹操,讓他留了下來。

     曹丕很享受這種擁有自己幕僚的感覺,而司馬懿也借此悄悄了解戰場變化和劉平的行蹤。

    這一天,曹丕又來找司馬懿,兩隻眼睛發黑,明顯昨天一夜沒睡。

     “昨天又夢魇了?”司馬懿半支起身子問。

     曹丕搖搖頭道:“這次不是。

    仲達,你說楊修這個人,可信不可信?” 司馬懿沒有馬上作答。

    楊修這個人他是知道的,楊彪之子,漢室幕後的智囊,是劉平最大的依靠。

    他突然跑過來找曹丕,到底有什麼用意,最重要的是,對劉平的計劃有什麼影響,這都是司馬懿要考慮的。

    雖然司馬懿現在一提劉平就火冒三丈,但還是得幫他時時留心。

     按道理,他應該去找楊修聯手,才符合漢室利益。

    但司馬懿在确定劉平的行蹤之前,沒有這個打算——楊修也許願意為漢室盡忠,而他司馬懿隻是幫自己兄弟罷了。

     “他跟你說了什麼?”司馬懿問。

     “我之前去找賈诩探聽宛城的事,可被王越攪了局。

    現在賈诩裝死,我沒辦法逼問。

    楊修找到我,說他輔佐張繡的時候,無意中聽到過張繡與賈诩發生争執,賈诩警告他不要對任何人提及宛城。

    建議我去找張繡問問。

    ” “張繡?”司馬懿拿指頭敲了敲床榻邊框,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也對,他也是宛城之戰的親曆者,沒道理比賈诩知道得少。

    ” “可楊修無緣無故這麼做是什麼意思?讨好我?”曹丕警惕心很強。

     “這世界上沒有笨蛋,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目的。

    楊修年紀不大,在你父親府中的資曆又淺。

    與其跟那一群宿老争雄,不如早早與你結交,為今後綢缪。

    ” 曹丕不屑地撇了撇嘴:“誰稀罕他,我已經有仲達你了。

    ” 司馬懿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其實楊修的建議很好,你去找張繡,是個不錯的選擇。

    ” “為何?難道不會動搖軍心麼?”曹丕雖然年紀小,這些事還算看得透。

    張繡是降将,非常敏感,如果貿然去找他質問,導緻對方心存驚惶乃至叛逃,對父親的事業将大為不利。

    他就是顧慮這點,才來與司馬懿商量。

     司馬懿詭秘地笑了笑,聲音變低:“你的亡兄之殇,比之喪子之痛何如?” 曹丕呆愣在了原地。

     “你父親的一言一行,天下矚目,有些事情不方便去做。

    而你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為兄複仇,誰也不能說什麼。

    ” 經過司馬懿這麼一提點,曹丕恍然大悟。

    他咬咬牙,慨然道:“既然如此,我願犧牲自己,為父親承擔污名!我馬上去找他!”說完他匆匆離開帳子。

     司馬懿重新阖上眼,好似養神一般。

    他的腦子,卻在飛速地轉動着。

    從離開邺城開始,司馬懿總覺得似乎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剛才曹丕那一句話,讓他有了點觸動。

    他默默地在心中推演,将無數飄浮在半空的線頭捋順。

    突然一道閃光劃過,散亂的線索糾結到了一處…… “嗯……不好!” 司馬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臉上罕有地閃過一絲驚慌。

    他終于知道那種不安是從何而來了。

     他深知劉平的秉性,那個混蛋是個講究仁德的濫好人,既然不願給别人添麻煩,那就隻能犧牲自己——他不會返回官渡或者許都,一定會隻身再探袁營,去完成未竟之事。

     如果曹丕所言不錯,昨晚襲擊賈诩的是王越的話,那麼有極大可能,袁營中會有人從曹丕的劍法裡,推測出劉平的真實意圖。

    那對劉平來說,将是一場滅頂之災。

     屆時對劉平來說,想活命隻有一個辦法。

    而那個辦法,會把這個迂腐的笨蛋推上最危險的風尖浪口。

     “該死……”司馬懿一骨碌從榻上坐起來,右手狠狠抓住被子,脖頸急轉,朝着北方望去。

    他縱然有百般妙計,此時也是力無處使。

     司馬懿磨動牙齒,臉色陰沉地拼命思索着。

    這時候曹丕掀簾踏了進來,一看到司馬懿要起身,趕緊過來要扶。

    司馬懿擡頭問他:“怎麼?沒找到張繡?” 曹丕搖搖頭:“他的部隊今日開拔了。

    ” “去了哪裡?” 曹丕撓撓頭:“他們走得特别突然,所以楊修臨走前給我留了個字條,至于去哪裡就不知道了。

    不過我看到他們原來的營裡豎起不少假人,看來抽調的兵力不小。

    ” 司馬懿的雙目一亮,勉強支撐身體站到地上,看來事情還有轉機。

     “仲達,你想到了什麼?”曹丕驚問。

     司馬懿陰恻恻地說道:“賈诩既然能料到你去找他問話,自然也能算到你會去找張繡。

    ” “你是說,張繡這次調動,是賈诩為了避開我而故意搞出來的?”曹丕大怒。

     “也不盡然。

    兩軍對峙,兵馬調動豈是兒戲。

    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把張繡從這麼重要的位置撤走,恐怕我軍會有什麼大動作。

    ”司馬懿說到這裡,聲音陡然提高,“所以我們先等一等,你這幾日查查張繡調去了哪裡,但别有動作。

    等到時機成熟,賈诩警惕心一去,咱們再偷偷去尋張繡不遲。

    ” “可那都是軍中機密,就算是我……” “不是還有一個熱心的楊修嘛。

    ” 曹丕恍然大悟,高高興興離開。

    司馬懿望着他的背影,咧開嘴笑得有些奇異。

     “義和,你可得堅持到我去。

    ”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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