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章 东山的日子

首頁
    你該怎麼辦?” 伏壽擡起頭,眼神飄到一旁的梳妝台上,那裡擱着一把匕首:“如果是那樣,我會用那把刀殉國或者殉情——随便他們用什麼詞去描述——我會去九泉之下告訴他們,我已經盡過力了。

    ” 最後一句她說得異常疲憊,讓唐姬一陣心疼,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

    伏壽拍拍她的頭,笑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及早出城,冷壽光會安排。

    你也盡過力了,可以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找個疼你愛你的人,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唐姬回答。

     這兩個女人相對無言,若有若無的愁雲彌漫在清冷的寝宮内。

    這時候冷壽光從外頭匆匆走過來,低聲說了一句。

    伏壽面色一變。

    唐姬問她怎麼了,伏壽眼神閃過一絲厭惡:“孔融又來鬧着要觐見陛下。

    ” “這個人難道就不能有片刻消停嗎?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

    ”唐姬恨恨道。

    皇帝離宮的事屬于機密中的機密,對外都宣稱是卧病在床。

    文武百官都很知趣地不去打擾,隻有孔融上蹿下跳,不停地折騰。

    尤其是聚儒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他更是來勁。

     “他現在在哪裡?”伏壽問。

    她一瞬間已經把憂郁收起來,換回一副冷靜的神情。

     “宮門外,徐幹已經去攔他了。

    ”冷壽光道。

     伏壽斷然道:“不行,徐幹這個人太弱,馬上去告訴荀令君。

    ”冷壽光領命而出,伏壽看了眼唐姬,苦笑道:“現在倒成了漢室跟許都衛同仇敵忾了。

    ” 徐幹不知道伏壽對自己的評價有那麼差,他也不知道皇帝不在宮内。

    他隻是牢牢記住郭祭酒臨行前的指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孔融進入宮殿去觐見皇帝。

    ” 若換了别人,直接叫幾名衛兵攆走就是了。

    但此時在他眼前的是孔融,當世的大名士。

    徐幹不敢動粗,隻得伸開雙臂,牢牢擋住禁中的大門。

     “徐偉長!你難道要做個斷絕中外的奸臣嗎?”孔融瞪大了眼睛呵斥道,像是一隻義無反顧的猛虎,作勢要往裡闖。

    徐幹閃避着孔融的口水,解釋道:“在下有職責在身,軍令如此,不敢違抗。

    ” “軍令?誰的軍令?誰有資格下命令讓外臣不得觐見天子?” 孔融抓住他的語病窮追猛打,徐幹文采風流,可真要鬥起嘴來,卻完全不是孔融的對手。

    他隻得狼狽地閉上嘴,維持着防線。

     “我忝為少府,效忠漢室。

    隻要天子出來說一句:孔融我不想見你。

    老夫立刻挂冠封印,絕不為難。

    可若是有人假傳聖旨,屏蔽群臣,千秋之下,小心老夫史筆如刀!徐偉長,你是奸臣嗎?” 孔融的攻擊,比霹靂車的聲勢還要浩大,徐幹一會兒工夫就潰不成軍。

    他和滿寵最大的區别是,他還要臉,還要考慮自己在士林中的形象。

    換了滿寵,肯定是直接下令用大棍子把孔融砸出去了。

    孔融見徐幹氣勢已弱,伸出手把他推搡到一邊,邁腿就要往裡去。

    就在這時,一個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文舉,禁中非诏莫入,帶鈎遊走更是大罪,莫非你都忘了?” 孔融停住腳步,回過頭去,冷笑道:“荀令君,他們總算把你請出來了。

    ” “我正在尚書台處理公務,聽到這裡喧嘩,特意來看看。

    ”荀彧并沒說謊,他的手邊墨漬未幹,确實是趁着批閱公文的間隙出來的。

    徐幹見他來了,如釋重負。

     “禁中非诏莫入,這我知道,可這得分什麼時候。

    天子已經許久不曾上朝,有些大事非得陛下出面不可。

    ” 荀彧也不着惱,溫和地伸出手來:“若文舉你有何議論,不妨把表章給我,我轉交給陛下。

    ” “不行!”這次孔融表現得無比強硬,“你是處理庶務的。

    我這件事,卻是千秋大事,事關人心天理。

    ” “是什麼?”荀彧不動聲色。

     孔融忽然換了一副悲戚的表情,他雙手高舉向天:“鄭公已逝,泰山崩頹啊。

    ”這聽到荀彧耳中,不啻為一聲驚雷。

    饒是他心性鎮定,也不由得渾身一顫。

     鄭玄死了?那個總執天下經學牛耳的神,居然過世了?荀彧覺得呼吸有些不暢,耳邊嗡嗡作響。

    原本孔融說要請鄭玄來主持聚儒之議,荀彧也頗為贊同,能為與這位當世聖人切磋學問而興奮不已。

    可沒想到,他居然沒到許都就去世了。

     “怎麼回事?為何尚書台都沒消息?”荀彧勉強壓抑住激動的心情,扯住了孔融的袖子,把他扯到禁中外門旁。

    孔融很滿意這消息給荀彧帶來的震驚效果,他賣了個關子,多享受了一會兒荀彧的驚訝神色,這才說道:“我派了楊俊去高密迎接鄭老師。

    前日剛剛接到消息,楊俊說鄭老師離開高密,走到元城,身體突然不行了。

    ” 荀彧沒懷疑這消息的真實性。

    鄭玄算起來今年已經七十四歲了,已是風燭殘年,又要走這麼遠的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孔融的聲音悠悠傳來,凄悲痛切:“今年開春,鄭老師曾經做了一個夢。

    夢裡孔聖人對他說:起、起,今年歲在辰,來年歲在巳。

    鄭老師醒來以後,說今年幹支庚辰,屬龍,明年辛巳,屬蛇。

    龍蛇交接,于學者不利。

    想不到……他竟是一語成谶……” 說到這裡,孔融竟在禁中前大哭起來,眼淚将白花花的胡須打濕。

    他在擔任北海國相的時候,力邀請鄭玄返回高密,并派人修葺庭院,照顧有加,兩人關系甚厚。

    這次鄭玄願意來許都,也是看孔融的面子。

    兩位老友還沒見面,就陰陽相隔,他如此失态地痛哭,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

     “文舉,人固有一死。

    鄭老師學問究天人之極,又著書等身,也是死而無憾了。

    ”荀彧勸慰道。

    孔融收住眼淚,抓住荀彧的胳膊,痛聲道:“泰山其頹,天帝豈不知乎?哲人其萎,天子豈不聞乎?” 荀彧一時為之語塞。

    孔融這一下子,可給他出了個難題。

    鄭玄名氣太大了,如果天子不站出來說兩句,确實不好交代。

    孔融的要求合情合理,可偏偏這是荀彧無法做到的。

    他站在原地為難了一陣,說道:“文舉可以拟篇悼文,我轉給陛下,發诏緻哀。

    ” “陛下連當面聽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嗎?以鄭公之名,連讨一句天子親口撫慰都不得嗎?”孔融寸步不讓。

     荀彧歎了口氣:“陛下病重,如之奈何。

    ”孔融盯着他的眼睛,嚴厲地問道:“是陛下真的病重,還是你們不打算讓他接觸群臣?”荀彧面色一沉:“文舉,注意你的言行!” 孔融道:“如今聚儒在即,已有許多儒生雲集許都。

    鄭公之逝,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如果天子連态度都不表一下,天下士人,恐怕都會寒心啊!” 荀彧何等心思,立刻捕捉到了孔融話裡有話。

    他一捋胡須,微微垂頭:“依文舉之見,當如何。

    ” 孔融毫不猶豫地說:“天子賜缞,以諸侯之禮葬之。

    在京城潛龍觀内設祭驅傩,許人拜祭十日,九卿輿梓。

    ” “潛龍觀?” 荀彧聽到這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

    這是孔融為了聚儒之議搞的新建築,就修在城内,距離宮城不算太遠。

    起名潛龍,是為了和白虎觀并稱,孔融一心想把它搞成《白虎觀通議》一樣千古留名。

    不過孔融沒用“青龍”,而用“潛龍”一詞,荀彧知道這是他嘲諷曹氏專權的小動作。

     若能在潛龍觀公祭鄭玄,将為聚儒之議添上厚重的一筆。

    孔融如今非要觐見天子的舉動,說白了,不過是以進為退,向荀彧讨可祭鄭的首肯罷了。

     平心而論,這些要求很高調,但多是虛事,倒也不算過分。

    于是荀彧答道:“我會禀明陛下。

    不過如今前方戰事緊,所有的葬儀器具與花費,你得自己想辦法。

    ” 曹軍在官渡的對峙,諸項用度都非常浩大。

    荀彧光是琢磨如何籌措糧草及時運上去,就已經焦頭爛額了,更别說撥出富裕物資來搞這種事情。

    孔融想搞這些事,可以,隻要你自己掏錢。

     孔融達到目的,不再鬧着要觐見。

    他眉開眼笑地對荀彧道:“對了,文若,還有個消息。

    各地儒生如今雲聚許都,就連荀谌那邊,都送來了三十幾位士子。

    你如果有空,不妨去見見。

    他們對荀令君的仰慕,可是不小呢。

    ” 這件事荀彧早已通過許都衛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