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腳的四蹄動物一樣,稍一猶豫,向前奔去。
“都過了芒種了,還冷?”我說。
“心冷手就會冷吧,不知道。
”柳青說。
“姐,去哪兒?”我問。
“你别管那麼多了,找個地兒吃飯。
”柳青說。
“你最近好嗎?”我問。
“好啊。
你還沒問天氣呢,最近天氣也不錯啊。
人藝的小劇場一場都沒落下,美術館的畫展也都趕上了,夏加爾那場不錯,真藍,真浪漫,這麼大歲數,那麼冷的國家,不容易。
生意也還順,該認識的人都認識了,架子也搭得七七八八了,草創期已過,貨自己長腿,會走了。
你最近不好吧?不想說就什麼都别說,聽我說。
想說就說說,我聽着。
”
“還好吧,老樣子吧,世界總是這個樣子吧。
泡實驗室攻克不了癌症或者感冒,天天繞着金魚胡同晨跑拿不了奧運會冠軍,沒機會親手摸摸司母戊大方鼎,打《命令與征服》總赢不了大雞,我喜歡的和喜歡我的是同一個姑娘,但是這個姑娘跟我好朋友混了,我好朋友不信仰共産主義。
”
“是那個身材很好的小紅?”柳青問。
“你怎麼不問親手摸司母戊大方鼎有什麼快·感呢?”我反問。
“我隻對新中國感興趣。
”柳青看路,不看我。
柳青的車開得快,有縫就鑽,勇往直前。
我左手斜伸扯動安全帶,斜插入帶扣。
“不信任你姐姐?”柳青問,眼睛看路。
“信。
港台片看多了,‘小心駛得萬年船’。
”
“我剛拿了F1駕照。
”
“正好在長安街上試飛。
”
“各項準備完畢,請求起飛。
”
“允許起飛,注意街邊嘬冰棍的老頭和報攤。
”我想也沒想,說。
車在國貿橋下左轉,從南往北開在東三環上。
經過七八年的建設,這條我中學時天天騎車經過的路,已經有點洋洋自得的資本主義新城鎮的氣息了。
我和柳青很早以前在飯桌上就讨論過,她說她喜歡北京,盡管她祖籍南方,盡管北京對于皮膚是災難,盡管北京八百年前建都的時候就是給騎兵方隊或者坦克集群通過的而不是給居民設計的。
不帶3M口罩或者軍用面具走在北京街上,仿佛走在茂密的砂紙森林和倒刺兒海洋裡。
我說我喜歡的城市有個共同點,就是淡定從容,不為所動,傻逼到了裡面很快就平靜了,有了比較清醒的自我意識,牛逼也很快就紮緊褲裆了,不沒事兒就和别人比較長短曲直粗細了。
比如北京,看着大馬路仿佛岔開的大腿,一個聲音低平地說,來吧,指不定誰搞誰呢。
甚至上海也有自己的淡定從容。
真正老上海,打死不離開上海,連浦東都不去,浦東不是上海,香港就是漁村,隻要弄堂口沒架着機關槍,早上起來,仔細梳完頭都要去吃一客生煎包。
過白家莊的時候,我給柳青指我的中學,說,自從我離開,學校的陰邪之氣就消散了,出了好幾個北京市高考狀元。
我給柳青指我初戀家原來住的六層樓,說,我中學上自習的時候,那個樓距離我的自習教室不到八百米,我書看累了就朝那個方向眺望,她睡覺的房間發出粉紅色的亮光,比路燈和星星和月亮都明亮,我聞見她新洗的被單上殘留的洗衣粉香氣和她十七八歲奶糯糯的香甜。
柳青慢慢地說了一句:“你學精神科了嗎?你知道安定醫院嗎?我看你是該換個城市呆呆了。
”車像豹子一樣,踹直後腿,超了前面一輛“京A•G00XX”。
柳青按了汽車音響的播放鍵,放一首唠唠叨叨的英文歌,就一個節奏,我聽懂了一些,說是我隻是一個水牛戰士,在美洲的心髒,被從非洲偷到這裡,來了就打仗。
柳青問:“韓國菜你吃吧?”其實不是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