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的喇嘛啪啪拍着巴掌辯經。
我們曬太陽的那面牆還沒人管它叫“豔遇牆”。
那時曬太陽的“拉漂”是群好玩兒的人,分為幾個不同的小圈子。
每個小圈子類似于一個大家族,大家帶着不同的往昔依偎在拉薩的陽光下,同吃同住,相互扶持守望,過着半共産主義的生活。
名字在這裡被簡化成了最簡單的符号,大家彼此之間隻稱呼外号,沒人在乎你曾經的社會标簽,除非你刻意傾訴,不然也沒人刻意關心你的過往。
起初,不同圈子的人彼此是不太熱衷交際的,基本是各玩各的,見了面隻是笑笑打個招呼,然後各曬各的太陽,各發各的呆。
十年前的大昭寺門前是個讓人忍不住去發呆的地方,那時的陽光是可以用來直接呼吸的。
受想行識、眼耳口鼻舌身意全部被重啟置于絢爛的陽光下,誦經聲喃喃不絕,此起彼伏磕長頭的人們近在咫尺,煨桑的煙亦近在咫尺,看到的,嗅到的,聽到的……不自覺地就讓人沉默沉靜深思。
我愛那時的大昭寺,沒那麼多所謂的背包客,沒那麼多咔嚓咔嚓的單反,沒那麼多獵奇的表情。
有的是散落在廣場不同角落的呼吸緩慢的一粒粒靈魂。
我們靠着牆,相互依偎着,斜歪着躺着。
有時也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永遠滾燙的大理石地面,烙餅一樣烙着我的大腿、我的後背、我的後腦勺,我蒼白匮乏的青春年月。
那時大昭寺旁偶爾還會走來一隻放生羊。
它墜着紅布條兒,慢條斯理地随着人們轉經,偶爾路過我們的身旁,偶爾彼此淡定地側目凝視一會兒。
聽說八角街曆史上放生羊的數量一度不少,但我隻趕上了尾聲,隻見過兩回。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同一隻羊,陽光把羊毛刷洗出透明的邊緣,那隻羊簡直是籠罩着光環。
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一會兒,看得我毛骨悚然。
那羊不怕人,也不叫,比狗還通人性。
那次以後大昭寺旁的放生羊絕迹,有個上一代的“拉漂”大姐和我說:“拉薩的一個時代快結束了。
”
這句話到2007年火車開通時我才覺得自己明白了。
但到2008年3月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真心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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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2013年了,我發現我其實早就徹底明白了。
十年前,最後那隻放生羊盯着我往死裡看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明白了。
……
陌生人請給我一支“蘭州”
成子天生一副愛折騰的脾性,他出現在大昭寺門前後,像條泥鳅一樣三兩下就拱開了原有的局面。
他很迅速地把四五撥不同流派的人攪和在了一起。
成子喜歡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和人講話,一種介于親和力和讨人厭之間的語氣。
我記得他搭讪的第一句話:“你有火機沒?”
我說,我沒有。
他又問:“那你有煙沒?”
我說,我沒有。
他哈哈笑着拍我肩膀說:“太好了!那我請你抽一根‘蘭州’。
”
他掏出一根皺皺巴巴的煙,直接塞進了我嘴裡。
很多年後,我聽宋冬野唱歌,他唱:鼓樓的夜晚時間匆匆,陌生的人,請給我一支蘭州……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拉薩那個季節晚上九點才天黑,成子當年請我抽煙的時候是陽光明媚的晚八點,我們坐在大昭寺廣場溫熱的地磚上,彼此是彼此的陌生人。
一根煙抽完後,我們依舊是陌生人,帶點兒莫名溫度的陌生人。
除了拉薩,我再沒在這個世界上别的角落,以這種方式遇到過這樣的陌生人。
成子慢慢變成了那個時期曬太陽的人裡的交際花,那扇牆慢慢變成了一個半固定的沙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