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舉兩個例子給你聽聽!”她接着說,“秦始皇統一六國,建築萬裡長城,殺人如麻,夠殘忍夠壞的了吧;隋炀帝挖運河,隻為一己之逞,千萬人流離失所,夠慘的了吧,當時人人恨惡,罵着昏君,隻是今天看來,功價便大為不同,千百年後,其意義更當有甚于今日,所以論人論事,要看其長遠,不能拘于一時,這便又是智慧與愚蠢所見不同了,你以為呢?”
說完,她便靜靜地向對方看着,透過她那一雙澄波的眸子,實在顯示着她的聰穎才智。
顯然她不甘服輸,即使為争一時口舌之利,也要領先對方一籌。
簡昆侖自然有所領會,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說。
時美嬌說:“你怎麼不說話?”
簡昆侖說:“我無話可說。
”
“為什麼?”
“不為什麼!”簡昆侖冷冷一笑,“那是因為,秦始皇、隋炀帝在我眼裡,永遠是殘暴的昏君,一千年如此,一萬年也是如此。
”
說了這幾句話,他便轉過身子,不欲再與她多說。
時美嬌呆了一呆,仍然不失微笑,“那隻是你的看法而已!”她說:“很多人的看法與你是不一樣的。
你雖不忿,卻又奈何?”
說完這些,她得意地揚了一下眉毛,便沾沾自喜地笑了。
簡昆侖霍地回過身來,心裡不服,想要頂撞她幾句,偏偏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
看在時美嬌眼裡,卻是更為得意,盈盈做笑,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你别心裡不服氣,世界上的一切,原本就是如此,聰明的人,永遠是占上風,愚笨的人,哼――對不起,便隻有往後面靠邊站了。
”
簡昆侖微微一笑說:“表面看來,确是如此,實際的情形卻又不一樣。
姑娘當然聽過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吧!”
“聽過!”時美嬌冷冷一哂,“這隻是指一般小聰明的人說的,真正聰明的人,卻不在此例!”
說完她微微一笑,斜過眼睛來瞟着他,神采間更形得意。
他雖然嘴裡不曾明說,實際上卻已在顯示出她是以聰明者自居了。
簡昆侖心中頗是為此不服。
自幼以來,他父親教誨他,皆以忠厚仁恕相勉,一個心存忠厚仁恕的人,其實常常也是極聰明的人,隻是忠厚于先,便不免為人所乘,如此一來往往便為人誤為愚蠢,實則大智若愚,看來這層道理,對方姑娘未必認同,也就不必與她争一時口舌之勝。
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環境,常能造就人的不同價值觀念,但一個人的個性,卻是與生俱來的,一個人要想真正的了解另外一個人,該是一件何等不易之事。
就像是眼前這個貌若鮮花的人,任何人即使向她多看上一眼,也不免便會為她美色所乘,然而她實際的内涵,又是如何?也許她的心與她的臉一樣的美,也許卻大不一樣,成了名副其實的蛇蠍美人,其間差距,何能以道裡計?
眼前這個時美嬌該是何等形樣的一個人?
這麼想着,他鋒利的目光,不自禁地便向着她臉上直視過去。
無論如何,她已是殺害玉劍書生崔平母子的兇手,隻此一端,已使得自己與她無能妥協……雖然她的心可能另有可取,很可能她的另一面,又是如何美好,然而終将無能洗刷掉她殺害崔氏母子鮮血淋漓的手印。
這麼想着,簡昆侖隻覺得透體發涼,一雙眼睛不自禁地由對方美麗娟秀的臉上移開來,再也無能向她多看一眼。
時美嬌微微一笑,正要說破他心中所想。
忽然像是聽見了什麼,眼波輕轉,直向着遠方叢林間望去!
兩騎快馬,并馳而過。
驚鴻一瞥,随即掩飾于亂紅深處。
雖然這樣,簡昆侖卻也看見了。
非隻是那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以及披有藍色長披的人,正是前此所見。
便是那原本空着的坐騎上,竟然也坐着一個人――一一個白發皤然,身着血色大氅的老人。
兩匹馬??是一般的快,乍聞蹄聲,蹤迹已杳,觀其來勢,正是這個方向。
時美嬌臉上神色,頗有所喜,看了簡昆侖一眼道:“我們回去吧!”
無言、無音一雙孿生姐妹,聆聽之下,更不待吩咐,随即動手,把眼前桌椅收拾起來,其時簡昆侖已同着時美嬌,緩緩向岸邊走去。
看看已來至大船,簡昆侖卻隻是一言不發。
時美嬌微微一笑:“你已經看見了?”
簡昆侖心裡明白,對方所指的,當是那兩騎人馬,便點頭道:“看見了。
”
時美嬌忽然停下了腳步,奇怪地向他打量着:“你覺得奇怪麼?”
簡昆侖一笑道:“天下奇怪的事情多了!”微微一頓又道:“這事又與我何幹?”
時美嬌點點頭說:“你果然能這麼想就對了,記住,少管閑事,否則對你是很不利的。
我還有點事情,船就要開了,請回船去吧。
”
簡昆侖冷冷地哼了一聲,便躍身上船,徑自走了。
卻也沒有忘記臨走之前的一番視察。
此時此刻,正有兩名漢子,将一席血紅色的地毯,沿着地面過道、扶梯,一路向船上搭起。
這番舉止,自非尋常。
那意思其實不言而喻,便是将有貴賓上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