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似乎看得出缪千祥的心事,他慢條斯理的接着道:
“你先别急,千祥,來,喝點酒,吃點菜,慢慢就談到關節上了。
”
缪千祥的黑圓面龐上泛着一層紫赤,他咧咧嘴,興味缺缺的道:
“老實說,大叔,眼下我心底不落實,在未曾洞悉通盤事情之前,别說喝酒吃菜,我連坐都坐不安穩,你老發發慈悲,還是早點把前因後果給我點明了吧!”
朱端半眯着眼,緩緩的道:
“好,我便長話短說,免得你懸着顆心空在那裡焦躁;約莫七天以前,黃三裕的三姨太,也就是他最最寵愛的一個侍妾,忽然被‘仙霞山’‘七轉洞’的一夥強人擄劫了去,當天身價便開了過來,要五萬銀子贖人,黃三裕當然願意破财消災,舍錢救人,問題是對方的期限逼得太緊,言明當天入黑之前就要湊到這筆數目,别看黃三裕家當厚實,要在一時三刻湊齊五萬銀子,亦非易事,倒想出一條求現的路子――來找我。
”
缪千祥愣愣的問:
“找你?你和他有交情?”
眼珠子一翻,朱端道:“交情?我和他有什麼交情?老實說,在這個人間世上,我還沒有值上五萬兩銀子交情的關系;他來找我,因為我是開當鋪的,但凡幹我們這一行營生,總有大筆現銀儲備着好周轉,他是拿了東西向我押當!”
“哦”了一聲,缪千祥卻又詫異的道:
“莫非歸德縣境内便沒有其他當鋪,他卻為何舍近求遠,繞這麼個大圈子來麻煩你?”
胖臉微昂,朱端是一副略帶得意的神情:
“這個你就不懂了,其一,黃三裕是地面上的富戶,算得上有頭有臉,不管為什麼原因,上當店總是樁不光彩的事,裡外都得忌諱點;其二,别看我這号“聚豐泰”買賣氣派不大,店門不寬,卻是附近百來裡方圓内有數的殷實商家。
你以為做生意憑什麼?憑的就是本錢厚,尤其幹我們押當這一行,更是少不得底子紮實。
所以麼,黃三裕思來想去,挑挑揀揀,便捧着他那傳家之寶,前呼後擁的上了我的店門……”
缪千祥道:
“什麼傳家之寶,竟能當到五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朱瑞雙目放光,滿臉的驚羨贊美之色,就好像那件寶物便在他的面前,在他的鑒賞之中,形容裡,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慕鐘愛情懷:
“那是一條龍,一條通體碧翠精雕的翠玉龍,龍長首尾二尺有三,體高三寸挂一,整條玉龍呈現着翹首踏雲之貌,姿态矯昂,栩栩如生;雕鑿玉龍的材料,是千年以上的最佳硬玉,不但是由整塊玉材精雕,而且色澤一緻,毫無暇疵,那種透明的碧綠,晶瑩的翠麗,就像是手捧着一汪凝結的水藍,冰潔涼潔,潤膩堅滑,天下最美的處子肌膚,也比不上它的觸感于萬……這條翠玉龍不但雕工好,最奇的是一雙龍目,竟然就在那個原該雕出眼睛的部位,有天生的兩點丹朱,紅芒閃耀,更增精妙……那條龍擺在案上,隻見碧光波炫,龍鱗顫動,頭爪峰峰裡,随時都有破空飛去的神韻,乖乖,那是件寶,真真正正是件至寶啊……”
缪千祥吞着口水,道:
“照你這樣一形容,可不真是件寶?當五萬銀子,該是不成問題了……”
兩眼一瞪,朱端似乎在責怪缪千祥孤陋寡聞,太不識貨:
“五萬銀子?千樣,專家說.該條翠玉龍簡直就是無價之寶,休說五萬銀子,便當上十五萬兩銀子也不算多;早年我曾見過同樣玉色翠材的一件佛雕,尺碼小得多,約莫隻有人的巴掌上下,已值到六七萬兩紋銀,那件佛雕的雕工又還遠不如這條翠龍的精細,黃三裕又當五萬兩銀子,我算撿着便宜貨了……”
缪千祥迷惆的道:
“這不是一樁好事麼?萬一姓黃的在期限之内不及湊錢來贖,大叔光憑這條翠玉龍,就能大發啦。
據我所知,像這麼高額的押當物,當期僅有一個月的時間,過期不贖或不來付息,東西便算流當了!”
朱端頹然往椅背上一靠,神态仿若一隻洩了氣的球,恁般沮喪又痛苦的道:
“我原是這麼盤算着,但做夢也想不到就在黃三裕當過這條翠玉龍之後,昨天半夜裡便來了事,一樁天大的災禍竟降到我的身上!”
心頭猛的一跳,缪千祥愕然道:
“出了什麼事?”
朱端沙着嗓門,模樣如喪考批:
“昨夜三更,我人躺在床上,卻突的被揪翻于地,照頭對臉的是三把亮晃晃的鋼刀,房裡一片黑,隻一隻燈籠頂在我眼前,他們拿刀逼着我,硬要我把黃三裕質當的那條翠玉龍交出來,我自是不從,跟着腰脅間就狠挨了兩腳,痛得我差點沒閉過氣去。
我一看苗頭不對,且先顧着老命要緊,萬不得已,隻有把那條翠玉龍交給他們……“
缪千樣不由呆住了,過了一陣子,他方開口說話,腔調竟和朱端一樣的沙啞:
“這是說,寶物被人搶走啦?”
朱端垂着腦袋,似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