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被人搶走了……千祥,他們搶走那條翠玉龍,不啻是要我的命,不提我絕大部分的本錢已投注在這票押當物上,隻等一月期到,黃三裕前來贖當,我卻是拿什麼東西還給人家?就算我賣盡所有,也抵不上那半條龍的身價,萬一人家再不要錢,堅持贖回押當品,我除了傾家蕩産,恐怕還有得長期牢飯吃了……”
缪千祥思量了片刻,道:
“我看,到時不妨向黃三裕明說,東西被人搶了,務求他包涵則個……”
跺了跺腳,朱端氣急敗壞的道:
“你怎麼想得這麼天真?輕輕松松一句話,人家肯相信麼?就算他相信,我又如何賠補人家?連我這一身人肉墊上,夠不夠半條龍的價錢都是問題!”
僵默了一會,缪千祥小心翼翼的道:
“那麼,大叔又是個什麼意思呢?”
朱端沉沉的道:
“我要你設法去把那條翠玉龍給我奪回來,千祥,這就是我答應你娶秋娘的條件;東西拿回來,馬上給你們辦喜事,否則,我倒了邪媚,也便宜不了你!”
缪千祥十分為難的呆坐着,心緒起伏,思潮翻騰――不錯,他除了有一身好力氣,從小也練得幾手硬功夫,江湖事亦不外行,但到底他不是闖道混世的出身,也從來不曾同那些殺人越貨的黑路人物糾纏過,像這樣真刀真槍玩命的把戲,他從無類似經驗,這乃是虎口奪食的勾當,扛不扛得下來,半點把握都沒有,而一個弄不巧,恐怕就變成有去無回的結局了;事情是這麼難、這麼險法,可是,卻關系到他和韋秋娘的姻緣,一想到韋秋娘,他就更加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應承才好了……
一旁察顔觀色的朱端故意放重語氣,緊逼着道:
“你怎麼決定?接不接受我的條件?多想想秋娘吧,過了這座村,就沒有這爿店啦!”
思維慌亂中,缪千祥像在和自己掙紮:
“可是,大叔,可是你還不知道是什麼人搶了那件寶呀!”
朱端像是早已料到有此一問,他不徐不緩的道:
“我當然知道,那些黑心黑肝的東西在打劫我的當口,曾有人提到‘蛇四哥’如何如何;今天一大早,我就去到鎮上“大威道場”拜訪了場子裡的李大教頭,向他請教這‘蛇四哥’的出身來曆。
李大教頭不愧是熟知兩道的老江湖,果然一問就着,此人号稱‘角蛇’,名叫裴四明,是‘仙霞山’‘七轉洞’的三當家,拿他的身份和黃三裕的案子一對證,再與我的被劫相印合,其脈絡連傳,因果自則分明了!”
缪千祥呐呐的道:
“大叔,隻憑幾句閑話,一個人名做依據,似乎不足憑飄劫匪的身份吧?”
朱端一下子上了心火,大聲道:
“那幹強盜若是與姓裴的沒有牽扯,他們為什麼提他的名字?姓裴的是‘仙霞山’一幹匪人的頭子,擄劫黃三裕小老婆的就是他們,而黃三裕是找我當的寶,拿的贖銀,你隻要動動腦筋聯想一下,馬上便會明白我這麻煩是怎麼來的!”
缪千祥艱澀的道:
“大叔的意思,是說黃家那邊洩了底,漏了财源來處,‘仙霞山’的土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着摸上來,連你一道坑了?”
重重一哼,朱端粗暴的道:
“總算你開了竅,這種事,好比秃頂上的虱子,明擺明顯着,再要想不通,豈非白癡一個?我倒是問你,你到底答不答應去幫我找回寶物?”
暗裡一咬牙,缪千祥将心一橫:
“我,我去!”
表情的變化就有那麼快法,朱端立時後開眼笑,掀起屁股來隔桌拍了拍缪千祥的肩膀,又伸出大拇指,贊不絕口:
“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塊材料,有種,有膽識;将來我有你這麼一個外甥女婿,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千祥,好好幹,你知道我無親無故,僅得秋娘一個甥女,往日我的一切都是秋娘的,呵呵,是秋娘的不就也和是你的一樣啦?”
話是沒有錯,缪千祥心裡想着,問題是得有法子将性命留到那時才行,馬上就要身入虎穴持虎須去了,能不能喘着一口氣回來,他是毫無信心,萬一出師不利挺了屍,莫說繼承不了朱胖子的财産,娶不上韋秋娘,甚至連他缪家的煙火都要斷個丈人的了,如何還談得到其他?
這時,朱胖子興沖沖的舉起杯來,對着缪千祥咧嘴笑道:
“來來來,千祥,幹這一杯,算是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可得記住,你去辦這樁事,最多隻有二十幾天的時間哪,千萬别把辰光耽誤了!”
缪千樣一仰脖頸幹了杯中酒,酒入喉頭,他才發覺,原來喝了多年的黃湯,竟是這麼個苦、又這麼個辛辣法!
朱胖子扭回頭去,開始向後房那邊吃喝着韋秋娘出來陪客――多麼現實不是?縱然使這條下作的美人計,竟也扣準了時機才肯現實!
缪千祥沒有吭聲,管自取壺替自己斟酒,他算豁出去了,不喝,也是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