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會虧待了秋娘,将來便開不成像你這般的當鋪,吃飯卻還有餘裕……”
朱端搖搖頭:
“等熬到那時,隻怕秋娘早把頭發都愁白了,千祥,不是我勢利眼,生活現實哪!”
缪千祥忍耐的道:
“我養得起秋娘,而且,我認為夫妻間情感的契合,應該勝過物欲的追求……”
朱端面孔上的表情有點古怪,他用力吸吸鼻子,目光投注在桌間另一盤紅燒肘子上,似乎是在研究這盤肘子的風味,但說的話卻與肘子毫無關聯:
“千祥,我是白手起家,辛苦立業,掙紮了這大半輩子,我知道什麼叫人情,什麼才是生活……先不提這些,假如我告訴你,我同意把秋娘許給你,你怎麼說?”
幾乎就要從椅子上跳将起來,缪千祥生恐自己聽錯了,他直愣愣的望着對面肥頭大耳、臉龐團團的朱端,竟抑壓不住聲音的顫抖:
“大叔,你,呃,你方才可是在說,答應将秋娘許給我?”
雙層的下巴微微抽動,表示朱端是在點頭了:
“不錯,我是這樣說,你願意娶她麼?”
缪千祥閉閉眼,努力将那股激奮的情緒平靜下來,然後,他不由自主的笑着:
“願意,大叔,我是一千一萬個願意,天可憐見,這本就是我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期望啊……”
朱端微微含笑,“嗯”了一聲,這種狀似贊許,又似鼓勵的反應,使缪千祥熱血沸揚,精神亢奮,渾身有如騰雲駕雷般的輕飄,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蕩,霍地離座而起,沖着朱端便是長揖到地:
“多謝大叔成全,我現在才知道大叔往日的苦心孤詣,棍棒之下,惡言之中,原是勞我筋骨,磨我節志,是要我領悟成家不易,創業維艱,喻示我奮發向上的玄機,點化我切莫自棄的手段,大叔、大叔,大叔用意之深,實在令我又是慚疚,又是感激……”
朱端不由呆了片歇,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居然還有這麼深妙的本事來批項教人。
缪千祥這一頓實際上出自肺腑的恭維,要不是房中并無第三者存在,朱端差點就以為是在說另一個人了,突兀間,他欠身伸手架住缪千祥的勢子,急切的道:
“慢來慢來,你先莫着急,我的話隻說了一半,還有下文,你坐好,且等我把話講完再做道理。
”
缪千祥一時叫這個意外的喜訊沖昏了頭,回座之後,猶目傾身側耳,擺出一副恭聆訓示的模樣,神色中,隐隐然已有了新郎官的味道。
佯咳一聲,朱端末免有幾分尴尬的道:
“我說千祥,秋娘那丫頭,你是願意要她的了?”
缪千祥誠心誠意,誠惶誠恐的道:
“願意,願意到了極處。
”
朱端道:
“而我也答應了這門婚事,嗯?”
臉上又似綻開了一朵花,缪千祥尊重的道:
“都是大叔成全。
”
朱端用手指撚了撚耳墜,胸有成竹的道:
“不過,我卻附帶得有一個小小的條件,隻要你依了我的條件,秋娘就是你的人了。
”
心腔子一緊,缪千祥的興奮感猛的便冷卻了一半,他忐忑的問:
“大叔,不知這附帶的條件是什麼?”
拿起酒杯來輕抿一口,朱端故示悠閑自若:
“這個條件,就是我所說的‘下文’,千祥,你要辦得到,夙願自然得償,我不但同意秋娘嫁你,另有一份豐厚嫁妝陪綴;反過來說,如果你沒法子履行這個條件,嘿嘿,你就還是你缪千祥,管自回去賣你自己的肉吧!”
這不叫翻臉無情叫什麼?缪千祥怔愣了一會,才期期艾艾的道:
“大叔,我,我還不知你附帶的是個什麼條件。
但凡能之所及,我總依你就是……”
又“嗯”了一聲,朱端放下酒杯,形态轉成了先前那樣的晦黯苦澀,像是這一瞬間,那剛剛消褪的一片陰影重再罩臨他的心中:
“千祥,你可知道左近的三府十一縣方圓,頭一号富家翁是誰?”
料不到朱端會問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來,缪千祥思索了片刻,遲疑的道:
“我也是聽人傳說,附近這三府十一縣,最有錢的人家,好像是鄰縣歸德的黃三裕黃家,那黃三裕人稱‘黃金櫃’,說他家裡的金子全用大鐵櫃裝着封在石牆裡,随便抓一把出來,就能買下半條街……”
朱端幹啞的笑笑:
“黃三裕家是左近地面的首富沒有錯,但外傳亦未免言過其實,多少誇大了些,他有錢是有錢,卻大半分布在田産生意上,現錢并不太多,拿鐵櫃裝金子封在石牆裡,何不如将金子換開了做買賣來得有利頭?稍懂打算盤的人,就不會辦這等傻事……”
缪千祥有點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自己要娶韋秋娘當老婆,朱端好不容易答允了這門婚事,卻又突兀的附帶了一個條件,如今未談條件内容,卻搬出歸德縣的富翁黃三裕來,風馬牛不相關嘛,這黃三裕與他娶老婆扯得上什麼鳥的牽連?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