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了,”郭嘉慢悠悠地拖了一個長腔,“皇城乃是天子燕處平居之所,縱是白地,亦不可輕闖。
再者說,當日大火之後,朝廷已有成議,着許都衛抽調人手協防宮内。
伯甯這麼做,于理于法,均無可厚非。
”
那份成議本來是董承削弱許都衛的手段,如今倒被郭嘉拿來當做擋箭牌。
胖子一聽,一時語塞,找不出該如何說辭。
趙彥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長文兄,不必為難。
”胖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輕佻,大半夜的去皇城那鬼地方做什麼,平白被宵小拿住把柄。
”趙彥讪讪陪笑,沒有回答。
郭嘉撫掌道:“既然長文做保,今日我們就不為難趙議郎了。
但他事涉曹公安危,必要時還要相詢。
這也是朝廷法度,長文兄你身為司空西曹掾的人,理該明白。
”
胖子眉頭一立,沒再說什麼,拽着趙彥往外走。
兩人走過滿寵身旁的時候,胖子忽又停下腳步,對滿寵正色道:“你們許都衛一心奉曹公,這我是知道的。
可凡事須有度,你們一直私下裡動用肉刑,連楊彪楊太尉都差點沒逃過,我早晚會禀明曹公,廢止這荒唐東西。
”
說完胖子大袖一拂,轉身離去。
他們兩個走了以後,滿寵略有不安地問郭嘉:“祭酒大人,就這麼放他走了?”
郭嘉拿起案前的酒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趙彥知道的不比咱們多。
勉強把他留下來,陳群那個讨厭鬼又會啰嗦——那小子一臉正氣,又長得胖,兩件事都夠讓人讨厭的。
”
那個胖子名叫陳群,和郭嘉一樣皆是颍川士人,可兩個人似乎天生就不對付。
陳群看不慣郭嘉的放蕩,郭嘉也瞧不上陳群的古闆,凡是兩人同時出現的地方,必有一場争吵,是司空幕府裡蔚為壯觀的一道風景。
對此連曹公都無可奈何,隻得盡量不讓兩人見面。
郭嘉變換一下姿勢,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過有件事我很感興趣,為何陳群會半夜跑來許都衛為趙彥出頭呢?”
“孔融和陳群的父親陳紀是好朋友,趙彥又是孔融提攜,兩個人素日關系良好。
”滿寵回答,他的腦子裡儲存着許都大部分官員的案卷。
“陳群畢竟是司空府的人。
趙彥既然想去皇城勘察,必不會告訴那個老古闆。
可是陳群這麼快就知道趙彥被許都衛捉了,看來在趙彥身後,肯定還有什麼人跟着,給陳群通風報信。
”
“您是說孔融?”
“那可不好說。
”郭嘉用指頭敲了敲太陽穴,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先不說了,趙彥隻是消夜的小食,真正的大菜,今天晚上還沒端上來呢。
”
他和滿寵同時望向黑暗中的某一個方向,那邊的事,才是今夜的重頭戲。
※※※
陳群把趙彥拽出許都衛,上了一輛單轅馬車。
趙彥看到馬車前頭懸挂的杏黃色垂穗,認出這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公用輿乘,不由得大為驚訝。
陳群是個一闆一眼的人,公器私用這種事,一向是他最反感的。
今天怎麼動用了公車來撈他?
“上車。
”陳群沒好氣地喝道。
趙彥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縮縮脖子,攀到車上。
陳群也上了車,命令車夫揚鞭。
馬蹄有節奏地踏在青石路面上,車輪發出“辚辚”的聲音。
“彥威,你跟我說實話,你大半夜跑去皇城廢墟,到底是做什麼?”陳群神情嚴肅地問。
剛才郭嘉說事關曹公安危,他相信那個浪蕩子在這種事情上不會胡說。
“呃……”趙彥抓了抓頭,“我是去吊祭一個人。
”
陳群狐疑地轉過頭來,用目光詢問。
趙彥把身子往車靠背重重一靠,幽幽道:“若是你說出去,隻怕又是一場風波。
”
“這要看你說的是誰。
”
“董妃。
”趙彥閉上眼睛。
陳群一時無語。
他知道趙彥和董妃是青梅竹馬,還差點訂親,可實在沒料到這個年輕人長情愚癡到了這地步。
“叛臣之女,天子之妃,彥威啊彥威,你沾上她哪一個身份,都是萬劫不複。
”陳群搖着頭責備道。
趙彥不甘心地争辯道:“在我心裡,她是董少君,不是旁的什麼人。
如今她已離世,我隻是想憑吊故人而已。
”
“幼稚!”陳群毫不客氣地批評,“你好歹也是議郎,做事過過腦子。
現在多少人在找董家的短處,你倒往上去撞。
郭嘉若真要整你,一百個你都死了!”
“這次真是多謝長文兄你了……”
“若非有人通風報信,我早就睡下了,誰會想到你大半夜地發瘋。
”
“嗯?是誰?”趙彥有些驚訝。
他這次潛入皇城,純屬興緻所緻,沒跟其他人商量。
這夜色如墨,若非有心跟蹤,誰能想到自己會跑去皇城。
陳群也露出微微不解的神色:“不知道。
我本已脫襪上榻,忽然聽到外頭窗蓬響動。
仆役去查看,看到窗蓬之下丢着一片竹簡,上面寫着幾個字:‘彥為許都衛所獲。
’”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竹簡,遞給趙彥。
趙彥在黑暗中眯着眼睛端詳了一陣,認不出筆迹是出自誰手。
趙彥把竹簡遞還給陳群,表示自己沒見過。
陳群接過去,肥厚的手指在竹簡表面摩挲一番,沉聲道:“也不急于這一時,等一下彥威你可以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