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拿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淺色眼眸頓時變得冷漠,下一瞬間,銳利的眼神便對上聖的視線。
“抱歉,反正隻是個無聊的傳聞,沒憑沒據的,不聽也罷。
”聖苦笑地舉起手。
“是嗎?那就好。
”約翰做作地笑了笑。
真是詭異。
這三人随興聊天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侄子們與身為敗家子又極世故的叔父相會的情景。
那我又扮演什麼角色?侄子的同學?在放學路上巧遇心儀的同班同學,優秀的他邀請自己一起去找他那有趣的叔父,猶豫地跟來之後,卻融不進那三人熟絡的氣氛,隻好一個人坐在旁邊——是像這樣嗎?
“理濑真是不可思議的人。
明明是個公認的美女,卻總是一臉憂郁,要是表情能再開朗點就好了。
”聖嘀咕,打從心底覺得奇怪。
語畢,他向校長要了根煙,卻被刻意漠視。
“這樣才有神秘感,挺不錯的啊!雖然這純屬個人觀點,但我認為真正美麗的,是受過傷的女子。
”約翰又拿起一顆巧克力。
“‘真正的’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長得美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很顯眼、處處受人誇贊,卻也容易被人嫉妒,在這種情況下,很難保持第三者的超然立場看自己,不是嗎?不論再怎麼謙虛,也改變不了自己容貌比别人出色的事實,而這件事往往會傷害到朋友,此外,在出衆容貌成為處世武器的同時,也成為被他人的妄想與先入為主的觀念攻擊的理由,漸漸地,這個人的心機就會愈來愈深沉,到了這個地步,記憶中不但沒有好事,反而盡是讓人厭惡的回憶。
不過,對自己容貌自視甚高的女子完全不會感覺到這些事,我認為這種人根本稱不上美麗。
另一方面,我也不相信有什麼清純天真的美少女,我不相信她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美麗,遲鈍到沒發覺自己的優點,那如果不是演技,就是無知與怠慢。
對我來說,不會被自己美貌傷害的粗線條之人,根本稱不上是美女。
”
“你這是在為理濑辯護嗎?你認為理濑受到傷害?的确,憂理與麗子都稱得上是美女,個性卻都很乖僻。
我的看法不太一樣,像憂理那樣豪爽又大剌剌的人,給人的感覺卻還是百分之百的女人,但理濑就不同了,她有某部分的性格很男性化,當她心情不好時,給人的感覺不是‘漂亮’,而是‘漂亮的女人’。
”語畢,聖從校長手中接過打火機,熟練地點上煙。
理濑吓了一跳,沒想到自己在聖眼中竟是這副模樣。
“我想這種事無關男女,不論哪一邊都很棒、很美,而且都很有趣。
”微笑傾聽的校長,緩緩道。
“這話出自校長口中具有說服力。
校長,為什麼您喜歡扮女裝呢?”約翰一臉認真。
“因為我是個非常貪心的人,讨厭未知的事。
”校長笑道。
“未知的事?”聖叼着煙,手肘抵在膝上,拄着臉頰反問。
“沒錯,未知的事。
”校長也點了根煙,“人類對于未知會感到不安、憤怒、懷疑,以緻變得心胸狹窄。
譬如搭電車時,電車突然在兩站中間停下,一動也不動的,你是不是會感到不安或憤怒?這就是面對未知的不安與憤怒。
人會對異性産生不安與憤怒的感情,就是因為無法掌握對方、無法理解對方。
為了消除這種未知,隻能試着站在對方的立場,體驗對方體驗的一切,然後心胸就會變得寬廣。
我是那種非得拿到所有的牌,否則會很不甘心的人。
”
“這是所謂完美主義者嗎?”
“或許吧!那又如何?不能隻是單純享受當女人的樂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嗎?會想嘗試未知的事也是人之常情。
”
理濑倒了些咖啡在約翰與自己的杯子裡。
“我記得有一則故事叫做《沒有鏡子的宮殿》。
”校長注視袅袅上升的紫煙,喃喃自語似的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國家的王族誕生了一位小公主。
小公主從小就長得非常漂亮,國王擔心她會仗恃自己的美貌而變得傲慢,因此下令撤掉宮殿裡所有的鏡子,連會映出容貌的銀餐具都不用,甚至填平花園裡的水池,隻為了不讓公主看見自己的長相。
但公主一天天長大,對自己的容貌愈來愈好奇,不過,每次她問旁人自己長得如何,他們總是說,你長得太醜了,還是别看比較好。
于是,公主相信自己長得很醜,再也不想照鏡子了。
”
三人注視校長的臉,卻無法從他的表情讀取絲毫情感。
校長在透明玻璃煙灰缸上彈了彈煙灰,“某天,一個化身成商人的魔女來到這個國家,進了宮殿,并送給公主很多禮物,有用溫暖火焰做成的鞋子,藏有清涼噴泉的扇子,最後,她掏出藏在袖裡的鏡子遞給公主。
公主看到自己的臉,大吃一驚。
魔女騙公主說,國王他們欺騙公主,要讓她不幸。
于是公主聽信魔女的話,和她一起離開宮殿,但魔女後來竟将從未踏出宮殿的公主棄于深山之中。
”
約翰的茶色瞳孔在橘色映照下,閃爍着近似琥珀色的光輝。
他的表情看似正企圖解謎,專注地盯着校長的臉,八成是想讀出校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