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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波士顿 1926-1929 5 粗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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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員工入口走進史泰勒飯店。

    沿途碰到過一個搬運工和一個洗碗工好奇看着他,他隻是用兩根手指頂一下帽子緻意,同時露出自信的笑容,擺明是個内行的富貴公子想避開正門的人潮,于是那兩個工人也對他報以點頭微笑。

     穿過廚房時,他聽得到大廳傳來鋼琴、活潑的豎笛、規律的貝斯所組成的三重奏樂聲。

    他爬過一段黑暗的水泥階梯,打開頂端的門,旁邊是一道大理石階梯,階梯盡頭就是燈光與煙霧與音樂構成的世界。

     喬去過幾個當時最豪華的飯店大廳,但沒有一個像眼前這個。

    豎笛手和低音大提琴手站在一道黃銅雙扇門旁邊,那門光潔無暇,折射出來的光把塵埃都照成了金點。

    哥林斯式的石柱從大理石地闆上升起,直抵上方樓廳的鍛鐵欄杆。

    天花闆的鑲闆是乳白色的雪花石膏,每隔十碼就有一座沉重的枝形吊燈垂下,長達六尺的燈架上,有着一根根分枝燭台形狀的飾燈。

    東方地毯上放着一張張暗紅色的沙發。

    大廳兩側各有一架三角大鋼琴,周圍環繞着白色花海。

    琴師輕觸琴鍵,不時和觀衆交談幾句。

     中央樓梯前,WBZ電台已經在三個黑色台座上各自放了一個轉播麥克風。

    一名穿着淺藍色禮服的大塊頭女人站在其中一個旁邊,正在跟一名穿着米黃色西裝、打着黃色領結的男子商量。

    那女人不時摸摸頭上的發髻,喝着一杯淡色的乳狀液體。

     大部分男性都穿着成套晚禮服或晚宴服。

    少數幾個穿了普通西裝,于是喬就不算太顯眼,但他是唯一還戴着帽子的。

    他考慮要脫掉帽子,這麼一來就會露出他那張臉——跟每一份晚報頭版登的逃犯畫像一樣。

    他往上看了一眼二樓座位,看到有很多人還戴着帽子,因為所有記者和攝影師都在那裡。

     他低着頭,走向最近的樓梯。

    這段路走得很慢,因為大家看到了那三個轉播麥克風和藍色禮服的胖女人,都紛紛停下腳步。

    盡管喬低着頭,還是看到了恰比·蓋根和布柏·佛勒在跟瑞德·拉芬講話。

    打從有記憶以來,喬就是紅襪隊的狂熱球迷,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一個通緝犯走到那三位棒球選手面前去找他們聊打擊率,可能不是個好主意。

    不過他還是擠到他們背後,希望或許能偷聽到片段的交談内容,厘清有關蓋根和佛勒要被交易掉的謠言,結果隻聽到一堆跟股票市場有關的談話,蓋根說唯一能賺錢的方式就是融資買股票,其他方法都隻是讓那些不想發财的笨蛋玩的。

    就在此時,淺藍禮服的大塊頭女人走到麥克風前清清嗓子。

    她旁邊的男子走到另一個麥克風前,朝觀衆舉起一手。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歡迎收聽,”那男子說,“WBZ電台,波士頓一〇三〇頻道,我們在地标史泰勒飯店大廳為您現場轉播。

    我是艾德溫·馬弗,很榮幸為各位介紹舊金山歌劇院的次女高音,佛蘿倫絲·費瑞爾小姐。

    ” 艾德溫·馬弗往後退,昂起下巴,而佛蘿倫絲·費瑞爾則又拍拍頭上的發髻,朝她的轉播麥克風吹氣。

    緊接着,毫無預警地,她的吐氣轉為巨大一波高音,傳遍人群,爬上三層樓,直達天花闆。

    那嗓音好誇張卻又好真實,讓喬覺得滿心孤單無比。

    她的歌聲仿佛源白天上諸神,從她的身體傳送到他的,喬于是明白自己有一天會死。

    這跟他知道死亡終将到來并不一樣。

    因為想到死亡終将到來,隻是個遙遠的可能性。

    但眼前,卻是個冷酷無情的事實,不管他高不高興。

    面對着這樣非世俗的清晰事實,他知道無須争辯,他隻是渺小的凡人,從來到這世間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一步步邁向死亡了。

     她繼續深入那首詠歎調,音符變得更高、更長了,喬想像她的聲音就像一片黑暗的海洋,遠無邊際,深無終底,他看着四周穿着晚禮服的男人,以及穿戴着閃亮塔夫綢和絲質緊身禮服和蕾絲花環的女人,看着大廳中央湧出的一道香槟噴泉。

    他認出了一名法官和柯利市長和傅勒州長,還有另一個紅襪隊的内野手“小娃娃”傑可布森。

    在一架鋼琴旁,他看到一名本地演員康斯坦絲·弗萊斯戴正在跟一個人脈很廣的名人艾拉·邦察斯打情罵俏。

    有些人在大笑,有些人太努力扮出體面狀而顯得可笑。

    他看到一些留着連鬓胡的嚴峻男子,還有些上了年紀的貴婦穿着形狀像教堂大鐘的裙子。

    他認出了一些名門貴族和“美國革命婦女會”的成員,也注意到一些私酒商和私酒商的律師,甚至還有網球選手羅瑞,約翰森——去年打進溫布頓網球公開賽八強,然後輸給了法國選手亨利·柯榭。

    他看到了戴着眼鏡的知識分子們暗自打量着愚蠢的年輕女郎,她們講話無趣,但雙眼閃亮、雙腿迷人……這所有人很快就會從世間消失。

    五十年之後,要是有人看着今夜的照片,就會發現裡頭大部分人都死了,而還活着的也快了。

     佛蘿倫絲·費瑞爾唱完詠歎調時,喬擡頭看向樓座,發現了亞伯·懷特。

    忠實站在他右肘後方的是他太太。

    她是個細瘦的中年女人,一點也沒有已婚貴婦的福态。

    她全身最大的部分就是眼睛,即使喬站得這麼遠,也還是覺得顯眼。

    那雙眼睛突出而狂亂,就連她露出微笑時也不例外。

    此時柯利市長拿着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來到他們身旁,亞伯跟他講了些什麼,市長低笑了起來。

     喬的目光沿着樓座往前看,在幾碼之外看到了艾瑪。

    她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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