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就會被吃掉。
所以我們要麼就帶他走……”
随着那士兵的血持續流入綠色的沼澤中,他聽得到更多鳄魚的動靜了。
喬說,“所以我們要麼就帶他走……”
“他知道她的長相,看得太清楚了。
”
“我知道。
”喬說。
葛瑞絲艾拉說,“他把這個當成一場遊戲。
”
“什麼?”
“追殺我。
他像個小女孩似的,一直笑個不停。
”
喬看着那個士兵,那士兵也看着他。
這小子眼睛深處有恐懼,但他身上的其他部分則隻有桀骜不馴和蠻勇。
“如果要我哀求你,那你就搞錯——”
喬朝他臉上開槍,穿出的子彈把一片蕨類濺成粉紅色。
幾隻鳄魚期待地揮動尾巴。
葛瑞絲艾拉忍不住輕喊一聲,喬也差點叫了。
艾斯特班看着他的雙眼點點頭,喬明白那個意思是道謝,因為這件事非做不可,但沒有人想做。
要命,喬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動手了,他站在槍聲的餘音和火藥味中,一縷煙霧從那把點三二的槍管中冒出來,不會比香煙冒出的煙霧更濃。
一個死人躺在他腳邊。
從某種根本的角度來說,這個人死掉,隻因為喬當年出生了。
他們沒再吭聲,各自爬上偵察車。
仿佛得到允許一般,兩隻鳄魚立刻去攻擊屍體——一隻像過胖的狗邁着規律的蹒跚步伐走出紅樹林;另一隻則滑行過水域和偵察車輪胎旁的那些睡蓮葉。
車子離開時,那兩隻鳄魚已經同時來到屍體旁。
一隻攻擊手臂,另一隻則咬住腿。
回到松林,艾斯特班沿着沼澤邊緣往東南邊開,跟道路平行,但是還不開上去。
喬和葛瑞絲艾拉坐在後座。
那一天,鳄魚和人類并非這片沼澤裡唯一的掠食者:一隻山獅站在水邊,舐着紅褐色的水。
它身上的色澤就跟某些樹一樣,要不是他們從二十碼外經過時,它正好擡頭,喬可能根本就不會看見。
那隻山獅至少五尺長,潮濕的四腿優雅又健美。
它的下腹部和喉嚨是乳白色的,當它打量着車子時,濕濕的毛皮冒出水氣。
喬和它晶瑩的雙目對望,覺得那眼睛一如太陽般古老、金黃、無情。
一時之間,在極度疲倦中,他覺得自己腦海裡聽到了它在說話。
你跑不赢這個。
這個是什麼?他想問,但艾斯特班轉動方向盤,他們離開了沼澤邊緣,猛烈彈跳着輾過一棵倒下樹木的樹根,等到喬再看,那隻山獅不見了。
他掃視着樹叢,想再看一眼,但再也沒看到它的蹤迹了。
“你看到那隻大貓了嗎?”
葛瑞絲艾拉瞪着他。
“山獅啊,”他說,張開雙臂比劃着。
她眯起雙眼,好像擔心他可能中暑了,然後搖搖頭。
她整個人一塌糊塗——看起來身上的傷大部分都不是皮肉傷。
他之前打過她臉上的地方,現在當然腫起來了,又被蚊子和鹿蠅叮得很慘,不但如此,還有火蟻,在她的雙腳和小腿處處留下了環繞着紅暈的白色膿包。
她的禮服在肩膀和左臀處都撕破了,下擺也扯得破破爛爛。
她的鞋子不見了。
“你可以收起來了。
”
喬循着她的視線,才發現自己右手還握着那把槍。
他撥上了保險,收進背後的槍套裡。
艾斯特班轉上四十一号公路,用力踩下油門,車子顫動了一下,往前疾馳而去。
喬望着碎貝殼鋪成的路面迅速往後退去,望着無情的太陽在無情的天空中。
“他會殺了我的。
”她濕濕的頭發披散在臉上和頸部。
“我知道。
”
“他追殺我就像一隻松鼠在找午餐。
他一直說,‘蜜糖,蜜糖,我會射一顆到你腿上,蜜糖,然後占有你。
’這個‘占有你’的意思是不是……?”
喬點點頭。
“如果你饒他一命,”她說,“我就會被逮捕。
接着你也會被逮捕的。
”
他點點頭。
他看着她膝蓋上的蚊蟲咬傷,然後目光上移,經過她的禮服,看進她眼裡。
她也看着他一會兒,這才别開眼睛。
她望着車外經過的一片柳橙園。
過了一會兒,她又轉回來看着他。
“你認為我感覺很壞嗎?”他問。
“看不出來。
”
“其實不會。
”他說。
“也不應該。
”
“我也不覺得感覺好。
”
這大概就總結了一切。
我再也不是法外之徒了,他心想。
我是個黑幫分子。
而這是我的幫派。
在那輛軍用偵察車的後座,柑橘的辛香氣息再度被沼澤的臭味壓過,她和他相對凝視了整整一哩,兩個人都沒再說話,直到抵達西坦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