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槍手鎮靜、冷冰冰地說着什麼。
喬緊抓住托馬斯,撲向葛瑞絲艾拉,三個人同時倒在地上。
托馬斯大叫,喬感覺主要是震驚而不是疼痛,葛瑞絲艾拉也呻吟着。
喬聽到安立可開槍了,于是看過去,發現安利可脖子中彈,血流得太快,顔色也太暗,他還是用手上那把一九一七年的科爾特點四五口徑手槍,躲在最接近他的那輛汽車底下開槍。
現在喬聽到那個槍手在說什麼了。
“忏悔。
忏悔。
”
托馬斯哭号起來。
喬聽得出來,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恐懼。
他問葛瑞絲艾拉,“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沒事,”她說。
“隻是喘不過氣來。
你去吧。
”
喬翻滾離開他們,抽出他的點三二手槍,加入安立可。
“忏悔。
”
他們在那輛汽車下頭,對着一雙黃褐色的靴子和穿着長褲的雙腳開槍。
“忏悔。
”
喬開到第五槍,和安立可都同時擊中目标。
安立可在左邊靴子射出一個洞,喬的那槍則把左腳踝轟成兩半。
喬看了安立可一眼,正好看到他咳了一下就死了。
就是那麼快,他過去了,手裡的槍還在冒煙。
喬翻過那輛汽車的引擎蓋,來到厄文,費吉斯面前。
他穿着一套黃褐色西裝,裡頭是一件褪色的白襯衫,頭上戴着幹草編的牛仔帽,用他那隻長槍管的科爾特手槍撐着地面,拖着沒受傷的那隻腳起身。
他站在碎石子路面上,穿着他的黃褐色西裝,被逝爛的腳從腳踝懸垂下來,就像從他手裡懸垂下來的那把槍。
他看着喬的雙眼。
“忏悔。
”
喬的槍口瞄準厄文的胸膛。
“我不明白。
”
“忏悔。
”
“好吧,”喬說。
“向誰忏悔?”
“上帝。
”
“誰說我不跟上帝忏悔的?”喬更往前逼近一步。
“厄文,我不肯的是,向你忏悔。
”
“那就向上帝忏悔,”厄文說。
他的呼吸淺而急促。
“在我面前。
”
“不,”喬說。
“因為這麼一來,一切還是為了你,不是為了上帝,不是嗎?”
厄文顫抖了幾下。
“她是我的寶貝女兒。
”
喬點點頭。
“可是我沒從你手上搶走她。
”
“是你的同類動手的,”厄文的雙眼睜大,盯着喬的腰部看。
喬往下瞥了一眼,沒看到什麼。
“你的同類,”厄文重複說。
“你的同類。
”
“什麼我的同類?”喬問,冒險又往下瞥了胸口一眼,還是沒看到什麼。
“心中沒有上帝的。
”
“我心中有上帝,”喬說。
“隻不過那不是你的上帝。
她為什麼要在你的床上自殺?”
“什麼?”厄文哭泣着。
“你們家有三個卧室,”喬說。
“為什麼她要在你的卧室裡自殺?”
“你這個病态又孤單的人。
你這個病态又孤單……”
厄文看着喬肩膀後方的什麼,然後目光又回到他的腰部。
于是喬忍不住了。
他低頭認真看自己的腰部,看到有個東西,是他下船時沒有的。
不是在他的腰部,而是在他的大衣上。
一個洞。
右口袋的蓋片上,就在右臀旁。
厄文看着他的雙眼,裡頭有深深的遺憾。
“我很抱歉。
”厄文說。
喬還在設法拼湊出怎麼回事時,厄文看到他一直在等待的,于是他單腳跳了兩步到馬路上,一輛運煤卡車正要開過來。
車子撞上厄文,然後司機踩了煞車,但車子還是在紅磚道上滑行,厄文的身子已在輪胎下,卡車彈跳着壓斷他的骨頭,輾過他身上。
喬轉身離開馬路,聽到那卡車還在滑行,他看着自己風衣上的那個洞,明白那顆子彈是從後方射入的,幹幹淨淨從前方穿出來,天曉得差幾寸就會射中他的臀部。
應該是在他撲向自己的家人時,口袋蓋片飛在空中。
當時他……
他回頭望向那輛汽車,看到葛瑞絲艾拉設法想站起來,血大量湧出她的腰部,還有她整個身體中段。
他跳過汽車引擎蓋,四肢着地落在她面前。
她說,“喬瑟夫?”
他聽得出她聲音裡的恐懼。
他聽得出她都明白了。
他脫掉風衣,找到她鼠蹊上方的那個傷口,把卷起來的風衣壓着她的腹部,同時說,“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
她再也沒試着移動了。
大概也動不了。
一個年輕女人冒險從客輪站大廈的門内探出頭來,喬大喊,“打電話找醫師!找個醫師來!”
那女人又縮回去,喬看到托馬斯瞪着他,張着嘴巴,但沒有發出聲音。
“我愛你,”葛瑞絲艾拉說。
“我一直愛着你。
”
“不,”喬說,前額抵着她的。
他把大衣盡力按壓着傷口。
“不,不,不。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
”
她說,“噓——”
他擡起頭,看着她逐漸失去意識,沒再醒來。
“我的全世界。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