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樣的罐子?有蓋子的罐子就行了。
”
卡梅倫夫人歎了一口氣,繞過那條蛇,打開了碗櫃。
她審視着裡面滿滿當當的瓶瓶罐罐。
“有一個果醬罐,裡面裝着幹豆子。
”她說。
“把豆子放到别的地方去,把罐子給我。
”大個子比利命令道。
她把罐子遞給了他。
“你要幹什麼,爸爸?”鮑比問。
“我們工地上有個黑鬼,一個異教徒,他來自一個多蛇的國度。
我打算跟他開個玩笑,一個小小的玩笑。
把微波爐手套遞給我,珍妮。
”
“你不必帶手套,”鮑比說,“它不會咬你的。
”
“我不想碰那個肮髒的東西。
”卡梅倫說。
“它不髒,”鮑比說,“它是很幹淨的生物。
”
“你這個傻瓜,小子,你被學校裡教的那點東西弄傻了。
《聖經》裡不是說,‘汝必須用肚子爬行,以土為生……’哦,何止吃土呀。
我不想用手碰它。
”
珍妮把微波爐手套遞給她父親,大個子比利·卡梅倫左手拿着開了蓋兒的果醬罐子,右手戴着手套,站到蝰蛇跟前。
他的右手慢慢伸下去,快到地面時,快速地一抓。
但小蛇的動作更快,它那微小的利齒下意識地刺進了手套填料内部的掌心處。
卡梅倫沒有注意到,因為他的視線被他自己的手擋住了。
轉眼間,他就把蛇抓進了果醬罐裡,然後蓋上了蓋子。
透過玻璃,他們看到它在裡面瘋狂地扭動着。
“我讨厭這些東西,不管它是不是有害,”卡梅倫夫人說,“謝謝你,快把它弄出去吧。
”
“這就弄出去,”她丈夫說,“我都快要遲到了。
”
他把果醬罐放進肩包,裡面已經裝好了飯盒,他又把煙鬥和煙葉袋裝到外套的右口袋裡,再把包和衣服都放進汽車裡。
抵達車站廣場時,他已經遲到了五分鐘。
他驚異地發現那個印度學生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我看他以後是不會這樣看我了,在他們朝南駛向紐敦納茲和康默的路上,大個子比利心裡想道。
到半晌午時,工地上其他人都知道了大個子比利的秘密玩笑,但都忍着不讓那個“黑鬼”知道。
當然不會讓他知道——既然可以确定這條無腳蜥蜴完全無害,那麼他們也認為這隻是個小小的惡作劇。
隻有拉姆·拉爾蒙在鼓裡,他埋頭幹活,私下裡又在擔心和憂慮。
吃中飯時,他本該感到懷疑,他周圍的氣氛明顯很緊張。
雖然大家與平時一樣,圍坐在火堆旁,但談話有些不自然。
要不是心事重重,他本該注意到其他人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樣子和朝他看過來的眼光,但他沒有注意到。
他把飯盒放在膝頭上,打開了蓋子。
盤曲在三明治和蘋果之間,倏地回頭發起襲擊的,正是那條蝰蛇。
印度人的尖叫響徹空地的上空,緊接着是工人們的哄然大笑。
他邊叫邊全力将飯盒抛向空中。
食物向各處飛散,紛紛落入周圍茂盛的蒿草、金雀花和荊棘叢中。
拉姆·拉爾邊喊邊跳起來。
大家直笑得在地上打滾,其中笑得最厲害的是大個子比利。
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這麼開心地笑過了。
“那是蛇,”拉姆·拉爾尖叫道,“是毒蛇。
快跑開!大家都快跑!它會殺人!”
笑聲變得更響亮了,工人們簡直難以自控。
玩笑對象的反應超乎他們的預料。
“請相信我。
這是蛇,是一條緻命的毒蛇。
”
大個子比利笑得滿臉通紅。
他擦去笑出來的淚花,坐到拉姆·拉爾對面的空地上。
印度人站在那裡,發瘋般地掃視着四周。
“你這個無知的黑鬼,”大個子比利喘着氣說,“難道你不知道愛爾蘭是沒有蛇的嗎?一條也沒有。
”
他肚子都笑疼了,于是向後仰倒在草地上,用雙手支撐着身體。
他沒有注意到兩根荊棘般細小的刺,已紮入他右腕内側的血管裡。
玩笑開完了,饑腸辘辘的人們大口吃起午飯。
哈爾基尚·拉姆·拉爾勉強坐下來,卻還一直在環顧四周。
他右手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隻用左手吃飯,并遠離那些長得高高的青草。
午飯後,他們繼續幹活。
古老的酒廠即将被拆倒,一堆堆瓦礫和可用的木料都蓋滿塵土,沐浴在八月的陽光下。
下午三點半,大個子比利·卡梅倫停下工作,站了起來。
他拄着鶴嘴鋤,抹了一下額頭,然後他用舌頭舔了舔手腕内側的微小腫塊,接着又幹了起來。
五分鐘後,他又站直了身子。
“我感到不太舒服,”他告訴身旁的帕特森,“我去樹蔭裡休息一下。
”
他在一棵樹下坐了一會兒,然後用雙手捧住頭。
他一直這樣緊緊地抱着劇痛欲裂的腦袋。
四點一刻時,他突然抽搐了一下,倒向一邊。
幾分鐘後,湯米·伯恩斯才注意到他。
他走了過去,呼喊帕特森。
“大個子比利病了,”他叫道,“他不答我話了。
”
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聚集到工頭躺着的樹蔭下。
他那無神的眼睛凝視着咫尺之遙的青草。
帕特森俯下身去。
他已經幹了多年的體力活,見過幾次在工地上死人的事。
“拉姆,”他說,“你是學醫的。
你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