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戴着一頂帽子,帽子上印着聖本尼迪克特孤兒院的英文縮寫字母“St”和“B”;一隻長襪子已經滑到了腳脖子上,上面的松緊帶無疑是被用到了彈弓這種更重要的地方。
他擡起頭來,看到車内一位尊貴的白發老人通過貼膜的車窗玻璃在看他,于是毫不猶豫地做了一個鬼臉,把右手大拇指頂到鼻子上,其餘的手指晃來晃去,向他挑釁。
蒂莫西·漢森不動聲色,也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放到鼻尖上,朝那個男孩做了一個同樣的動作。
在後視鏡裡,理查茲很可能看到了這個手勢,但他隻是揚了一下眉毛,又透過擋風玻璃凝視前方。
過馬路的男孩看上去愣住了。
他放下手,然後咧開嘴笑。
這時候,他被一個慌慌張張的年輕修女從斑馬線上拉走了。
孩子們重新排好隊,朝着欄杆後面路邊的一棟灰色大樓走去。
道路暢通後,勞斯萊斯繼續沿着通向肯特的公路行駛。
三十分鐘後,他們離開了雜亂無章的郊區,寬敞的M20高速公路出現在前方。
過了灰白色的北唐斯,他們進入了如同英格蘭花園一般的山丘和溪谷。
漢森想起了他那已經去世十年的妻子。
他們的婚姻是幸福的,确實很幸福,但可惜沒有孩子。
或許他們應該收養孩子,這個問題他們曾經多次考慮過。
她是獨生女,父母早就過世了。
他有一個妹妹,但他從心底裡不喜歡這個妹妹,也反感她的丈夫和他們那個同樣令人讨厭的兒子。
高速公路在梅德斯通南邊到頭了,又開了幾英裡後,理查茲在哈利特沙姆附近駛離幹線公路,轉向南方,朝着威爾德駛去,那裡是一片原生态果園、田地、樹林和蛇麻園。
蒂莫西·漢森的鄉間别墅就坐落在這片美麗的鄉野地區。
還有财政大臣,這個國家的金融大師,他肯定想要分一杯羹,漢森心裡想,而且是非常大的一份。
不管怎麼樣,拖了這麼多年,他現在必須立一份遺囑。
“龐德先生現在可以見您,先生。
”秘書說。
蒂莫西·漢森站起來,走進馬丁·龐德的辦公室,龐德是戈加蒂與龐德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夥人。
律師從書桌後面起身迎接他,“我親愛的蒂莫西,又能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
漢森與許多富裕的中年人一樣,早就與他的四個最重要的顧問——律師、經紀人、會計師和醫生——建立了私人友誼,而且互相直呼名字。
兩個人都坐了下來。
“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呢?”
“很長時間以來,馬丁,你一直在催促我立一份遺囑。
”漢森開口說。
“是啊,”律師答道,“早作打算才明智,但你一直不當回事。
”
漢森從公文包裡取出一隻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上面用一個很大的紅色蠟封封了口。
他把信封遞給書桌對面一臉驚訝的律師。
“就在這裡。
”他說。
龐德接過信封,他那張平時光滑的臉,現在由于疑惑而皺了起來,“蒂莫西,我真的希望……像你那樣擁有大量财産的……”
“别擔心,”漢森說,“這确實是一位律師準備的。
已經及時簽署見證了。
沒有含糊其詞,沒有任何争議的餘地。
”
“我明白了。
”龐德說。
“别見怪,老朋友。
我知道你納悶為什麼不讓你來準備,而找了一家外地的律師事務所。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請相信我。
”
“那當然,”龐德急忙說,“沒問題。
你是希望我把遺囑妥善保管起來嗎?”
“是的。
還有一件事,在遺囑中,我要求你作為唯一的執行人。
我知道你肯定想看看遺囑,但我向你保證,這份遺囑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不管是從職業道德上還是個人良知上來講。
你能接受嗎?”
龐德把這個沉重的包裹放在手裡掂了掂。
“好的,”他說,“我向你承諾。
不管怎麼說,我們談論的無疑是多年以後的事情。
你的氣色很好,讓我們面對現實,你很可能會活得比我長。
那時候你怎麼辦呢?”
漢森也同樣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玩笑。
十分鐘後,他走出來,踏上格雷客棧路,步入五月初的明媚陽光之中。
直到九月中旬,蒂莫西·漢森都像多年來一樣忙碌不停。
他到歐洲大陸跑了幾次,去倫敦市區的次數則更加頻繁。
沒有幾個人能在死前把自己的繁雜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而漢森卻力圖确保後事能夠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實施。
九月十五日那天,他請理查茲來家裡見他。
這位司機兼勤雜工與他的妻子一起,已經照顧漢森十多年了。
他在書房裡找到了雇主。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漢森說,“我打算在年底時退休。
”
理查茲吃了一驚,但沒有表現出來。
他估計後面還有話。
“我想移居國外,”漢森說,“去一個陽光充足的地方,在一個小一點的房子裡度過晚年。
”
原來是這樣,理查茲心裡想道。
老頭子提前三個月告訴他,還是不錯的。
但是,從勞動力市場的情況來看,他還是得立即去找工作。
不單單是工作,随之而去的還有那座漂亮的小房子。
漢森從壁爐架上拿來一隻厚厚的信封,遞了過去。
理查茲不知所措地接了過來。
“我擔心,”漢森說,“如果這棟莊園将來的主人不再雇用你和理查茲夫人,那就意味着你要另找崗位。
”
“是的,先生。
”理查茲